
生產那天,我以失明為代價,生下了一個腦癱小孩宋培風。
丈夫當場跑路,親媽勸我棄養。
我帶他遠走他鄉,一麵適應黑暗,一麵拉扯他長大。
好在他乖巧爭氣,十六歲考上清北大學。
出發前,他一反常態從行李中丟出我的衣物,帶著哭腔控訴。
“不要你…陪讀…我嫌…丟人!”
見我怔在原地,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村裏所有人都罵他白眼狼,隻有我知道,他根本沒帶走錄取通知書。
兜裏的生活費也隻剛好夠一張南下打工的車票。
從那以後,每月兩千打進我賬戶。
他說存夠三十萬治眼睛的錢再去讀書。
可我聽見電話那頭工地老板罵他不如一條蠢狗的聲音後。
哭了一夜,關窗燒起一縷炭。
媽不要眼前光明,媽要兒子的未來光明。
......
煙霧嗆入鼻息,我連咳幾聲。
摸索著上床靜靜等待死亡。
腦海裏回蕩的,依舊是兒子十六歲出發前的聲音。
那天全村的人為了慶祝他考上清北大學,替我操辦起了酒席。
幾個大老爺們喝醉了酒,把他叫到跟前。
“你一個腦癱居然不是傻的,還能考上好大學。”
“出發前要好好磕頭謝謝你媽,要不是為了生你,她不至於眼瞎。”
“你媽媽這輩子吃的苦,全是為了你......”
這是兒子十六年來第一次得知我失明的真相。
等我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砸碎我手中的碗,紅著眼對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為什麼…我要出生在…你的肚子裏!”
“我已經…很努力了…你把我生成…這樣…到頭來…我還欠你的嗎?”
兒子情緒一激動,說話時下巴就會“咯吱”作響。
我擔心他再脫臼,丟掉盲杖想去安撫他。
“沒有,媽從來沒怪過你。”
“培風,媽一直以你為驕傲!”
誰知一旁的醉酒大老爺們看不下去,竟然徑直上前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在我耳膜裏炸開。
“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剛抓在手心的衣角徹底抽空,兒子轉身走了。
我急得跺腳,邊哭邊吼。
“快去找我兒子啊!”
耳邊回應得卻是不耐煩的嘟囔聲。
“他媽的,一個傻子氣性這麼大,老子一把大年紀還不能教育他這個小癟三幾句了。”
直到夜裏,兒子終於回來了。
他自顧自得收拾行李,將我的衣物全部丟出來。
因為肢體不協調,身體反複磕到桌椅。
臨走前,準備好的學費也被他重新塞回我手裏。
“是我拖累了…你一輩子。”
“欠你的…我會還給你…還清了…再去過我的…人生…”
我不明所以,心裏的不安感越發濃烈。
他提起行李在前麵踉蹌著走。
我在後麵杵著盲杖追。
村路石子多,我崴腳摔在地上。
前方的行李輪滑聲終於停下。
兒子沒有過來,而是遠遠的,在石子路上磕出聲音。
我知道,他在賭氣。
這一氣,我們母子五年沒再見過。
心揪得無法呼吸。
我身體逐漸輕盈,飄散到空中。
再次恢複光明,我頭也不回順著當年那輛火車方向飄去。
我終於,可以見到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