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驚變
碗碟碎裂的刺耳聲響,又一次劃破了趙家村這個傍晚的寧靜。
“燙死老子了!你個沒用的東西,連個飯都端不好!”爸爸趙大偉的怒吼聲震得屋頂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
我,趙小琴,蜷縮在廚房門後的陰影裏,手裏緊緊攥著半個幹硬的玉米饃饃,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透過門縫,我能看到媽媽瘦弱的身影被爸爸一把推搡在地,拳頭和腳掌如同密集的雨點,落在她單薄的背脊上。她像一隻受驚的鵪鶉,隻會發出細微的、壓抑的嗚咽,連哭喊都不敢大聲。
“行了大偉,先吃飯,打壞了誰幹活。”爺爺趙老栓坐在飯桌旁,眼皮都沒抬一下,慢悠悠地夾了一筷子鹹菜。
奶奶王秀娥則專心致誌地給七歲的弟弟天寶喂飯,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背景噪音。“乖孫,張嘴,啊——”
我的心揪成一團。媽媽之前偷偷塞給我這個饃饃,讓我在廚房等她,說等她挨完打,就能來陪我一起吃了。可是今天,爸爸的怒火似乎格外旺盛,媽媽的嗚咽聲越來越微弱,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我的心臟。我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將頭探出門縫多一點——媽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爸爸還在罵罵咧咧地踢打。
怎麼辦?衝出去嗎?可媽媽說過,讓我無論如何要躲好......
就在我絕望得快要窒息時,異變陡生!
地上那個原本一動不動的身影,猛地睜開了眼睛!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溫順、麻木和恐懼,而是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絲茫然,旋即被凜冽的寒光所取代。
當爸爸的下一巴掌即將落下之際,“媽媽”倏地抬手,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爸爸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反抗。
下一秒,隻見“媽媽”腰肢一擰,借力打力,另一隻手閃電般揮出——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結結實實地扇在爸爸臉上。
身材高大壯實的爸爸,竟像斷了線的破風箏一樣,被這一巴掌直接扇得離地而起,踉蹌著飛出去兩三米遠,“砰”一聲撞在門框上,才軟軟地滑倒在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爺爺夾菜的筷子僵在半空。
奶奶喂飯的勺子掉在桌上。
弟弟天寶嚇得“哇”一聲哭出來。
而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點聲響會打破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爸爸躺在地上,捂著臉,眼神渙散,似乎完全沒搞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從施暴者變成了倒地者。
還是爺爺最先回過神,他“噌”地站起來,指著“媽媽”,聲音因為驚怒而顫抖:“趙小梅!你、你反了天了!敢跟你男人動手?!”
站在堂屋中央的“媽媽”緩緩收回手,警惕地環視四周,目光掃過震驚的爺爺、嚇傻的奶奶、啼哭的弟弟,最後落在我藏身的廚房門縫,與我驚恐的視線有一瞬間的交彙。她微微蹙眉,似乎對周遭的環境和人物都感到極度陌生。
爺爺的斥責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轉向爺爺,那雙眼睛裏透出的威壓,讓我這個躲在遠處的小孩都感到脊背發涼。爺爺顯然也被鎮住了,後麵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你叫我什麼?”她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天、天寶媽啊?”爺爺強自鎮定,但尾音還是泄露了他的恐懼,“你…你這是中了哪門子邪?咱們可是一家人,有話好說…”
“一家人?”她打斷爺爺,眉頭皺得更緊,像是聽到了什麼荒謬的話,隨即她抬手指了指剛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的爸爸,語氣平淡卻擲地有聲,“是他先動手襲擊本…襲擊我。依照律法,以下犯上,杖責二十都是輕的。”
奶奶這時終於從呆滯中驚醒,尖聲叫道:“男人打你兩下怎麼了?天經地義!你居然還敢還手?翻了天了!”
“媽媽”聞言,臉上露出更加困惑的神情,她看向奶奶,語氣甚至帶著點求證的意思:“娘?您也在這裏?是您教我的,男人不聽話就要收拾,尤其是這種不守夫道、敢對妻主動手的,更要嚴懲不貸。我今日隻是小懲大誡,有何不可?”
奶奶目瞪口呆,張著嘴“我、我”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爺爺看向奶奶的眼神瞬間充滿了質疑。
“媽媽”卻不再理會他們,她的視線落在了飯桌的飯菜上,摸了摸肚子,很自然地說道:“到飯點了?先吃飯。”
說完,她徑直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開始吃飯。那吃飯的姿態,又快又急,卻並不粗魯,反而帶著一種行伍之人的豪邁和利落,比爸爸平時吃飯的樣子還要有氣勢。
全家人都被這大變活人般的場景震懾住了,竟沒人敢出聲阻止。爺爺訕訕坐下,奶奶機械地重新拿起勺子,卻忘了喂弟弟。爸爸捂著紅腫的臉,眼神驚疑不定地站在門口,不敢上前。
“媽媽”吃了幾口,忽然又抬起頭,目光再次精準地投向廚房門後的我。
“那個小孩,”她朝我招招手,“過來。”
我渾身一顫,恐懼讓我想縮回陰影裏,但那雙眼睛裏的命令意味讓我不敢違抗。我哆哆嗦嗦地從門後挪出來,聲音細若蚊蚋:“媽…媽媽......”
她似乎對這個稱呼適應不良,眉頭又蹙了一下,但看我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顯然更不滿意:“女孩子家,站沒站相,畏畏縮縮像什麼樣子?抬頭,挺胸!不吃飯躲在那裏做什麼?過來坐下!”
我被她陡然嚴厲的語氣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挺直了瘦小的身板,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到飯桌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一把拿過一個空碗,盛了飯,又塞給我一雙筷子:“吃。”
一頓晚飯,就在這種詭異到極點的氣氛中結束了。沒人說話,隻有咀嚼聲和弟弟偶爾的抽泣聲。
飯後,“媽媽”站起身,目光在全家臉上掃了一圈,凡是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最後,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她指了指我,“跟我出來。”
我的心猛地一沉。看了看爺爺、奶奶、爸爸,他們或低頭,或看別處,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在這個家,我一直是多餘的,現在這個陌生的“媽媽”要單獨帶我出去,會發生什麼?
我害怕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哭出來,隻能低著頭,像個等待審判的小犯人,跟在她身後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