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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爸媽沒法生育。

於是,他們從別人手裏,抱來了我。

他們叫我“種”,說我就是給他們家傳宗接代的種子。

從我記事起,我就被關在一個帶鐵窗的小黑屋裏。

他們每天會給我送飯,但從來不跟我說話。

我像一株植物,被圈養著,隻為了等待開花結果的那一天。

我唯一的玩伴,是一隻叫“小黑”的流浪狗。

可在我十歲那年,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又領養了一個男孩。

那個男孩比我幹淨,比我愛笑,嘴也甜,會叫他們“爸爸媽媽”。

他們欣喜若狂,把他當成真正的寶貝。

於是,我這個“種”,就成了多餘的。

那天晚上,我爸喝醉了,他拿著棍子,一腳踹開我的房門。

“老子白養你這麼多年!現在有了親兒子,你這個野種就該去死了!”

他打斷了我的腿,打得我渾身是血。

是“小黑”發了瘋一樣撲上來,死死咬住他的手,我才撿回一條命。

第二天,我看見我媽拿著一包藥,拌在“小黑”的飯裏。

“小黑”吃了飯,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

它看著我,眼睛裏流出了渾濁的眼淚。

我媽蹲下來,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一條狗而已,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也是一樣的。”

......

我懂了。

當晚,我抱著“小黑”冰冷的屍體,走到了村口的懸崖邊。

爸爸,媽媽,你們的“種子”壞掉了,就讓他,爛在土裏吧。

我沒死成。

村口的王瘸子發現了我,把我從懸崖邊上拖了回來。

他把我送回家的時候,我爸岑兆業正坐在院子裏,

他給那個叫岑瑾的男孩削蘋果。

岑瑾穿著一身新衣服,幹幹淨淨。

我站在那裏,腿上是幹涸的血跡,身上是泥土。

岑兆業看見我,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他把手裏的水果刀“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

“你還知道回來?”

“怎麼不死在外麵!”

我看著他,沒說話。

我的視線越過他,落在了屋裏。

我媽柳玉茹正端著一碗湯走出來。

她看見我,也愣住了。

然後,她快步走到岑瑾身邊,把碗遞給他。

“瑾兒,快,趁熱喝了,補補身子。”

岑瑾乖巧地接過來,對我露出一個笑。

那個笑,讓我覺得膽顫。

我被王瘸子推進院子。

他對著我爸的背影說:“兆業,孩子還小,別下那麼重的手。”

岑兆業頭也沒回。

“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王瘸子歎了口氣,走了。

門關上。

院子裏隻剩下我們四個人。

晚飯的時候,桌上擺滿了菜。

有魚,有肉。

柳玉茹不停地給岑瑾夾菜。

“瑾兒多吃點,你看你瘦的。”

“在外麵肯定吃了不少苦。”

岑瑾的碗裏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的麵前,隻有一個饅頭,一碗白水。

我拿起饅頭,慢慢地啃。

岑瑾突然“哎呀”一聲。

他手裏的湯碗一斜,滾燙的湯汁盡數潑在了我的胳膊上。

皮膚立刻就紅了。

火辣辣地疼。

我猛地抬頭看他。

他卻先一步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別生氣,你不要打我。”

柳玉茹一把將岑瑾摟進懷裏。

她轉過頭,看我的眼神像刀子。

“岑寂!你想幹什麼!”

“瑾兒剛回來,你就想欺負他?”

“他好心叫你一聲哥哥,你還想打他?”

岑兆業更是直接站了起來,一巴掌扇在我臉上。

“你這個白眼狼!”

“看見瑾兒回來了,心裏不舒坦了是吧?”

“我告訴你,這個家有他沒你!”

我捂著臉,看著他們。

岑瑾在柳玉茹的懷裏,衝我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

我把手裏的饅頭扔在地上。

我站起來,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

岑兆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今天不許吃飯!”

“回你那個狗窩裏待著去!”

我回到那個帶鐵窗的小黑屋。

關上門,黑暗就把我吞噬了。

胳膊上的燙傷還在疼。

臉也在疼。

可這些,都比不上心裏的感覺。

那裏好像破了一個洞,風不停地往裏灌。

我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想起了小黑。

它臨死前的眼神,也是這樣看著我。

充滿了不解和痛苦。

柳玉茹說得對。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人,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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