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開始裝瘋。

比以前更瘋。

時而大哭，時而大笑。

對著空氣說話，把床單撕成碎片。

護士們見怪不怪，隻是加大了我的藥量。

我假裝吞下藥片，再趁她們不注意吐掉。

我要保持清醒。

我要找到證據。

我需要一個幫手。

我盯上了新來的小護士，李萌。

她剛從學校畢業，眼神清澈，不像其他人那樣麻木。

有一次，她給我送飯，我不小心打翻了，燙到了她的手。

她隻是皺了皺眉，輕聲說：“沒關係，我再給您打一份。”

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對我非打即罵。

我決定賭一把。

那天晚上，趁她值夜班，我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

她推門進來，我正坐在地上，用指甲在牆上劃著什麼。

“周阿姨，您怎麼了？”她擔憂地問。

我抓住她的手，把一個偷偷藏起來的，用床單碎布擰成的小人塞給她。

“幫我，幫我查一個人。”

我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卻異常清明。

李萌嚇了一跳，想把手抽回去。

我死死攥住。

“林婉，查查她二十年前的經曆。還有，江震，查二十年前那場車禍的卷宗。”

“求求你，我給你錢，我有很多錢。”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隻是想為我丈夫報仇，找回我的兒子。我沒有瘋，我真的沒有瘋。”

李萌看著我，眼神裏滿是掙紮。

精神病院裏，每個病人都說自己沒瘋。

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您......別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她隻是出於一絲同情。

但這已經足夠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更加賣力地扮演一個瘋子。

而李萌，則利用職務之便，偷偷幫我用手機上網查詢。

幾天後，她趁著送藥的機會，把一張揉皺的打印紙塞給了我。

那是一篇十幾年前的舊報道。

《天才畫家林婉，獲商界新貴江震鼎力支持，成功舉辦首次個人畫展》。

報道裏，林婉清純動人，站在畫作前，笑得恬靜。

而她身邊的江震，眼裏的愛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報道裏提到，林婉出身貧寒，但極具繪畫天賦。一直以來，都靠一位姓陳的先生資助。可惜，那位陳先生英年早逝。幸好，她遇到了江震先生，才得以繼續自己的藝術夢想。

姓陳的先生。

我的丈夫，陳默。

我丈夫曾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他資助了一個很有才華的小姑娘，是他的同鄉。

他說，那姑娘像一株清冷的白月光，不該被貧窮的泥沼玷汙。

我當時還笑他，是不是動了什麼歪心思。

他隻是揉揉我的頭，說：“傻瓜，我隻是欣賞她的才華。我的心裏，隻有你和兒子。”

我信了。

現在想來，多麼可笑。

白月光。

原來，林婉就是我丈夫藏在心底的白月光。

所以，江震是為了她，才撞死我丈夫的嗎？

他嫉妒陳默能得到林婉的崇拜和依賴？

他殺了陳默，取而代之，成了林婉的“英雄”。

他還搶走了我的兒子，讓她體驗做母親的快樂。

他們把我的一切，都偷走了。

偷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心安理得。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江嶼走了進來。

他穿著昂貴的定製西裝，神情倨傲，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一隻可憐蟲。

“醫生說你最近很安分。”

他居高臨下地開口。

我沒有理他，隻是死死地盯著他。

這張和我丈夫有七分相似的臉，如今卻讓我感到無比的惡心。

他是我仇人的兒子。

他被我的仇人養大，用我丈夫的命換來的錢，過著優渥的生活。

他還親手把我送進了這個地獄。

江嶼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皺起了眉。

“我媽說，你也很可憐。她心善，決定等你‘病好’了，就接你回江家。”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施舍般的笑意。

“當然，不是讓你做主人。家裏正好缺個打掃衛生的傭人，包你吃住，總比你在這裏強。”

“怎麼樣？是不是該感謝我媽的大發慈悲？”

他們殺了我丈夫，搶了我兒子，毀了我的人生。

現在，還要我去做他們家的傭人？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殘忍！

我慢慢地，慢慢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個笑。

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在空曠的病房裏回蕩。

江嶼的臉色變了。

“你笑什麼？瘋了？”

我止住笑，抬起頭，迎上他驚疑不定的目光。

“好啊。”

“我等著，去你們家，做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