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茶寮外，雨聲淅瀝。

宋染的心卻沉靜下來，寒意從他心底蔓延開。

太反常了。

“趙仁這些時日做了什麼？”

“回王爺，趙尚書一個月前就開始聯絡一些李家門生，可到太子殿下薨逝時，反而是不聯係了。至於為什麼，京中的人並未詳查。”

無論是幽州的戰場，還是皇城的深宮，這是第一次，宋染對局勢判斷錯了。

宋染從不懷疑自己，事情的走向與他預計不一，那就表示有意外出現的人或者事改變了局麵。

有趣。

宋染望向遠處的雨幕，迅速地分析起當前的局勢。

不過一切也不是說不通。

雖杜家的反應過於激烈，與他們一貫作風不符，但與其說是他們是在為太子伸冤，不如說是在搶占悲憤忠臣的道德高地。

這樣也是將杜家與太子的綁定昭告天下，為將來立皇長孫做了好的鋪墊。

石家的做法，無非是一場投機，不願讓杜家獨攬維護正統的名聲。

皇帝態度不明，宋憲將來坐上太子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這個三皇弟本來一直以來就執著於給自己打造一個忠孝的人設，現在跳出來顯大義，不就為了搏一個好名聲嗎。

父皇的稱病不出......隻能是兩種可能，一是想冷眼旁觀各方表演，二是這發展沒按自己的預期來，想拖時間。

但吏部趙仁的反應，他更相信父皇的稱病是第二種可能，事情偏離了預想，他的父皇掌控不住局麵了。

沒有預想中的血腥清洗，沒有杜家的冷眼旁觀，沒有太子黨的瞬間傾覆。

不管如何，目前的情勢還是有利於他，不能說有利，是極好。

這是他從幽州出發時想都不敢想的。

但換個角度，雖然事情被引向了他所期望的方向，各方都在表達著對太子的哀悼與不平。

隻是過於刻意了，這說明背後有人。

是誰在引導這個局麵？誰能從這混亂中獲益？

杜家？他們已位極人臣，外孫是皇長孫，保住現有地位是首要，如此高調，風險太大。

石家？沒有主導此事的能力。宋憲雖有親王之尊，但名不正言不順，根基尚淺......

父皇？不可能，兄長是他維持三方平衡的關鍵，如果是他動了東宮，那他是絕不想看到目前這個局麵。

趙仁？他是父皇的人無疑，問題出在他身上的可能性最大，可他是主動還是被動？

這個看似不顯山露水的清流之首，其實是他父皇早早就安排在六部的貼心人。

趙仁起點低，又自詡兩袖清風，獨來獨往，不拉幫結派，不結交同期官員，大齊的學子稱他為大齊的脊梁，大齊的百姓稱他是大齊的青天。

這樣的人，娶了大儒李泰獨女，李家有時瀠書院，大齊最負盛名的書名，科舉入仕的官員，幾乎有一半都來自時瀠書院。

他從禦史台到大理寺，從大理寺到吏部，最後做到吏部尚書。

他女兒孫女都嫁到了杜家、石家，趙華甚至還做了杜家當家主母。

清流？

他宋染又不是三歲小孩，哄誰呢，背後沒人能在官場走這發展路線？

近些年外戚與世家之爭愈發激烈，趙仁明麵上誰也站，卻安安穩穩一路高升，背後不是他父皇誰信，他也曾提醒過兄長這人心思深沉，所圖非小。

京城這麼大動作，父皇不可能不讓趙仁提早安排的。

趙仁沒動，就是他趙仁這邊出了問題，使得局麵出現了轉變。

“走。”宋染翻身上馬。

“王爺，我們進城嗎？”

“不，先不去王府。”

宋染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雨幕中若隱若現的京城輪廓。

“去西郊別院。另外，立刻傳信給我們在京中所有能動用的暗線，不要接觸任何太子舊部，不要理會杜、石兩家的動向。所有人，先給我查趙家。三天之內，我要知道趙家所有人近兩個月來的行蹤、接觸過什麼人、有過什麼不尋常的事，特別是趙仁，他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我都要知道。”

他最多還有三天的時間，三天後，他無詔返京的事父皇定會知道，那時他就會失去主動權。

“還有，禁軍最近的人員可有異常調動，一並查清楚了給我報上來！”

侍衛凜然應命：“是！”

眾人打馬跟上宋染，衝入茫茫雨幕，比來時更加急促。

宋染握緊韁繩，任由雨水拍打。

幾年沒回來，這皇城就要了他兄長的命。

這棋盤既已擺開，各方棋子皆已落位，那他也該入局。

他的兄長不能白死，現在，那就各憑本事在這皇城中爭上一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