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最後她才明白,這場爭鬥根本不是石家和杜家在爭儲君。而是皇權、世家與外戚的角力。一切都是宣帝為了獨攬大權。
宣帝窺見宋染隱藏的鋒芒,更猜忌他手裏的五萬幽州軍。
但宋染就藩幽州是太子宋曜犧牲沈家換來的。
因為比起一個羽翼未豐、可能有威脅的兒子,京城之中再沒有沈家對宣帝來說更為重要。
太子以為幽州遠離皇城,幽州軍中大多是當年英國公留下的沈家舊部,宣帝根本插不進手,宋染會安全。
可宣帝卻借著宋染對她的感情,利用她掌握了宋染的一舉一動,最後更是以她為餌殺了宋染。
天家父子啊。
太子死後,在幽州的十年,宣帝給宋染賜婚,女人一個接一個的送到王府。宋染沒有一絲不情願,全都安安分分地受了。
那時她不懂威脅到皇權隻有死路;不懂宋染的難;不懂沒有絕對的權利別說晉王妃這個位置,就是她的命,宋染也護不住;更不懂功名利祿能讓她的祖母、父親親手把她送上斷頭台。
她日日與宋染鬧,與王府裏的女人鬥。
可她從沒想過,那十年無論她做了多麼不合禮製的事,說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話,宋染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哄著她,連一句重話都不曾有過。
哥哥讓她懂點事,她不去深思哥哥欲言又止的原因,反而怪哥哥貪戀權勢不肯得罪宋染。
她隻信祖母,因為祖母會說她喜歡聽的話。祖母會教她怎麼收拾府裏的女人,祖母會幫她找出害她小產的人,祖母會告訴她宋染身中劇毒卻不讓她知道是在防她,祖母會給她出主意怎麼試探宋染的真心。
祖母攛掇她去南山找半仙求子,說那半仙靈驗。可南山已過了大齊邊境,宋染跟哥哥不許,她竟聽祖母的話,趁他們巡營時悄悄去了。
丹絨人將她困在了山裏,哥哥知道丹絨人的手段,擔心她出意外,不等宋染調兵,就帶著身邊的一百幽州十二騎前去救她。最後中了埋伏,身首異處。
哥哥沒了,祖母說不是她的錯,是宋染沒有及時出兵,還說宋染現在一心想著皇城裏的皇位,也許對她已經變了心。
所以當宋染的軍隊陳兵江陵,皇權搖搖欲墜時,祖母說這是試探宋染真心最好的時刻時,她又一次信了。
趁宋染外出巡營,躲過侍衛,跟祖母回了京。
直至被軟禁在曲家,她才知道,早在她去幽州的那一刻起,祖母跟父親便站在了宣帝這一邊。
她的孩子是祖母設計沒的,宋染中的毒是祖母下的,伏擊哥哥的丹絨人是父親安排的。
之後宣帝以她的安危,逼宋染孤身入宮。她親愛的祖母跟父親,為了萬無一失,親自鞭打了她,剁下她的手指,將斷指和血衣給宋染送去。
她原以為這計謀簡單老套,宋染不會信。
因為連她都明白,宋染來了,兩人都得死;宋染不來,搏一搏,也許還能給她留個全屍。
可宋染卻來了。不僅來了,還真不帶一兵一卒。
明知道這是斷頭路,依舊來了。
他放棄一切,隻為換她一個虛無的平安。
那日,宣帝讓她去見宋染最後一麵。
安定門前,宋染身中數箭,血染玄袍,卻仍望著她的方向,展了一縷溫潤笑意。
她知道宋染的意思,讓她別怕,讓她別難過。
原來,宋染這十年去爭去搶的,根本不是什麼太子之位、不是什麼皇位,而是她想要的一切。
嗬,皇權至上。
為了皇位,宣帝犧牲太子拉攏杜家,又打壓杜家。
沈皇後死得不明不白,給石貴妃騰了後位。
沈家交了兵權,仍然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宋染在幽州十年,抗丹絨,收複燕雲各州,最後也逃不過淪為鏟除世家的棋子。
憑什麼。
憑什麼還要宋染跪下喊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看著渾身是血的宋染,她忽然明白,什麼骨肉親情,儲君之爭,外戚之患,全是淬毒的刀!不過是帝王權術下最可悲的祭品。
她想哭,可抬頭看見祖母那張臉時又忍不住想笑。
身邊侍衛的刀晃得她眼睛疼,宋染都死了,這活著也沒意思了。
趁那侍衛不備,把刀奪過來,毫不猶豫地捅穿了自己的心肺。
再睜眼,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剛十六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