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袍加身。

這四個字，在林恩的腦海中盤旋不去。

他看著下方那一張張狂熱得近乎扭曲的臉，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他精心導演的“惡魔複仇記”，被這群最佳編劇和最佳觀眾，硬生生篡改成了一出“聖王歸來傳”。

事已至此，再怎麼解釋和反抗，都顯得蒼白無力。

既然無法阻止他們腦補，那索性......

就利用他們的腦補，來完成自己的計劃！

林恩的眼神，在一瞬間的茫然後，迅速恢複了深邃與冰冷。

他心中的“惡魔劇本”，也隨之進行了緊急調整。

劇本1.0版本：我，林恩，魔王降世，率領一群烏合之眾，趁林家內亂，血洗青陽城，複仇雪恨，讓世界在我的威名下顫抖！（已宣告破產）

劇本2.0版本：我，林恩，“聖人”，被手下“黃袍加身”，迫不得已，打著“清君側，誅奸邪”的正義旗號，率領一支“正義之師”，返回青陽城。然後，在戰鬥中，故意示敵以弱，讓我這支“聖軍”去承受林家叛軍最猛烈的打擊。

當他們在絕望中死去時，他們的信仰就會崩塌，轉化為最甜美的恐懼！

而我，則在最後時刻“力挽狂瀾”，不僅能收割一波負麵情緒，還能順理成章地接管殘局，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這個計劃，既符合了信徒們的期望，又能達成自己的真實目的。

簡直......完美！

想通了這一點，林恩心中最後的一絲鬱悶也煙消雲雲散。

他緩緩抬起手，往下虛按。

原本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瞬間戛然而止。整個礦場，落針可聞。

所有“聖軍”士兵，都用無比崇敬的目光，等待著他們最高統帥的命令。

“你們......”

林恩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威嚴，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無奈”與“沉重”。

“真的想好了嗎？”

“追隨我，前路將布滿荊棘與鮮血，你們可能會死，可能會失去一切，甚至......會背負上世人不懂的罵名。”

這番話，聽在眾人耳中，正是聖人對他們的最後考驗，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慈悲垂詢！

“我等！誓死追隨聖人！”

“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回答他的，是更加堅定，更加狂熱的嘶吼。

“好。”林恩緩緩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悲憫”的光芒，“既然如此......”

他猛地一揮手，指向青陽城的方向，聲音驟然拔高，如同九天驚雷，響徹雲霄！

“全軍聽令！”

“目標——青陽城！”

“出發！”

“吼！！！”

震天的戰吼聲中，一支由礦工組成的，裝備簡陋到可笑，但氣勢卻足以讓正規軍都為之側目的“西山聖軍”，正式開拔！

他們沒有戰馬，沒有精良的鎧甲，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門，大多是礦鎬和鐵錘。

但他們有信仰！

在他們眼中，此去青陽城，不是造反，不是叛亂，而是一場......朝聖！

他們是去迎接他們的神，重歸他應有的神座！

......

青陽城，林家。

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林福已經回來了。

他帶回的，是林恩那番“冷血絕情”的口信。

議事大廳內，家主林嘯天聽完林福的彙報，久久不語。

他蒼老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那雙渾濁的眼眸，變得愈發深邃。

“大哥！我就說那小畜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二長老第一個跳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快意，“他現在翅膀硬了，哪裏還會把家族放在眼裏！依我看，就該立刻派執法隊去西山礦場，將他就地格殺，以正家法！”

三長老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附和：“是啊，家主。您的一片苦心，算是喂了狗了。指望他回來幫忙？嗬嗬，怕是他不趁火打劫，就算念舊情了。”

他們二人，自然是樂於見到這個結果。

林嘯天沒有理會他們，隻是轉頭看向林福，問道：“你見到他時，他......是什麼樣子？”

林福回憶了一下，恭敬地回答：“回稟家主，林恩少爺他......變化很大。整個人看起來......深不可測，氣勢極為強大，小人甚至不敢與他對視。而且，整個西山礦場，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那些礦奴對他......對他......”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最終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對他，近乎神明般的崇拜。”

“神明般的崇拜？”

林嘯天眉頭微挑。

“哼，不過是收買了一些賤奴的人心罷了，能成什麼氣候？”

二長老不屑地嗤笑。

林嘯天卻擺了擺手，示意林福退下。

他獨自一人，坐在主位上，手指又開始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

大廳內，再次陷入了死寂。

二長老和三長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得意和輕鬆。

然而，他們沒有注意到，林嘯天那低垂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誰也未能察覺的......笑意。

拒絕？

話說得那麼絕情？

如果他真的心懷怨恨，想看林家腐爛掉，那他最好的選擇，就是什麼都不做，坐山觀虎鬥。

可他偏偏要用最激烈，最冷酷的言辭，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像什麼？

這就像一個在外麵受盡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對著關心自己的父母，故意說著反話，用最傷人的方式，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與渴望。

他不是真的不想回來。

他是在......鬧脾氣啊！

他在用這種方式，向我這個做爺爺的，發泄他這三年來所受的委屈！

他在告訴我，他要的，不是一封冰冷的信，一句輕飄飄的“求援”，而是一個堂堂正正，風風光光的......回歸！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他林恩需要林家，而是他林家，離不開他林恩！

好小子！

有魄力！

有心計！

不愧是我林嘯天的孫子！

林嘯天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解讀”無懈可擊。

至於林福所說的“神明般的崇拜”，更是讓他心中大定。

這說明，自己的孫兒，已經擁有了成就一番霸業的根基和人心！

想到這裏，林嘯天心中的最後一絲擔憂也煙消雲散。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依舊在演戲的二長老和三長老，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傳我命令。”

他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沉穩與威嚴。

“從即刻起，林家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所有護衛，收縮防線，固守祖宅。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主動出擊。”

“我們......等。”

“等？”二長老一愣，“大哥，等什麼？”

林嘯天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淡淡地說道：

“等風來。”

“也等......我那離家出走的孫兒，帶著他的‘公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