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出生那天,爺爺腦溢血走了。
抓周百日宴上,家裏工廠莫名起火。
十八歲我成為高考省狀元那天,弟弟高燒不退差點去世。
二十一歲,我找到人生第一份工作,我爸出車禍骨折。
我媽說,我生來就帶著債,我要給全家贖罪。
我聽進去了,租了最便宜的房子,做著最不起眼的工作,盡量不“克”到任何人。
一周前,我媽腎衰竭的消息傳來。
全家都讓我捐腎,說這是我為前半生贖罪的最好機會。
......
深夜十一點,家族群的提示音炸醒了我。
白天剛做完各種配型檢查,渾身像散了架。
“@所有人 配型結果出來了,阮阮六個點位全吻合!
老天有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是我媽。
她發了個雙手合十的表情,仿佛在感謝上蒼。
群裏瞬間沸騰。
大舅發了個放煙花表情:“太好了!姐你有救了。”
小姨:“當年要不是你們把她撿回來,早凍死了。”
表哥連連附和:“是該報恩了,一個腎換一條命,值得。”
沒有血緣卻有如此概率,我不知是福是禍。
“當年大師說得對,這災星的用處也就在這了。
割個腎,既能救我的命,又能化解她身上的煞氣,雙贏。”
“災星”兩個字躍出屏幕,把我眼睛刺得生疼。
二十四年了。
這個稱呼從我有記憶起就如影隨形。
手機震動,是我媽私聊的語音,平淡得像在交代明天的早飯。
“醫生說手術越早越好,你這段時間就在家靜心散散晦氣。
手術同意書我幫你簽好了,你人到就行。”
我按著語音鍵,想說“我還沒同意”,但最後隻擠出一個字:“嗯。”
她秒回:“懂事,沒白養你這二十多年。”
因為我從來不敢不懂事。
七歲那年,我第一次問為什麼叫我“災星”。
我媽一巴掌甩過來,我爸在旁邊冷笑。
“你生來就是帶著債的,你不僅要認,還要用一輩子去贖罪。”
我早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從那之後,和親人的每次衝突,我都在退讓。
八歲,表哥摔碎了我的存錢罐,我媽說。
“和你在一起準沒好事,你哪有臉跟哥哥計較。”
十五歲,中考全校第一,可以上重點高中,但家裏說沒錢。
“懂事些,去讀普高吧,早點工作幫襯家裏。”
二十歲,大學兼職五千二,我媽全拿走了。
“你吃住都在學校,要這麼多錢幹什麼?給你弟,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畢業後的這三年,我從不主動與他們接觸。
可我每月的工資,都隻能留四分之一,剩下的要分給家裏三個人。
直到一周前,我媽腎衰竭的消息傳來。
“你和我們雖沒有血緣關係,但也去配個型。”電話那頭,我爸一反常態,態度堅定。
“爸知道你委屈,但你媽的身體拖不起,你放心,若成功了咱們全家都會好好補償你的。”
我想起那張診斷書。
上周體檢發現的,左腎有個囊腫,醫生建議密切觀察。
如果捐了右腎,左腎再出問題呢?
我贖罪了二十四年,現在,連我唯一健康的腎,他們都要。
第二天一早,阮浩提著果籃,笑容燦爛:“姐,媽讓我來看看你。”
他環顧這間月租一千二的出租屋,皺了皺眉:“姐,你住得太差了。
等媽病好了,我讓爸給你換個大點的。”
“不用。”我把熱水放在他麵前,“我住得挺好。”
阮浩今年二十二,剛大學畢業,工作是爸托關係找的。
他穿著最新款的球鞋,手腕上是上萬的表,用我的工資買的,他說麵試需要體麵。
“姐,你真的要捐腎啊?”他猶猶豫豫,“我聽說捐腎可傷身體了,以後都不能幹重活,生孩子也危險。”
我看著他:“那你說怎麼辦?”
他搓搓手:“其實吧,我最近交了女朋友,家裏準備結婚。
要是你身體垮了,以後誰幫我們帶孩子?媽是長輩,你年輕,恢複快......”
“阮浩。”我打斷他,“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沒人給你當免費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