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0後實習生進公司的第一周，就開直播大吐苦水指責我摳門。

年終福利竟然還要用抽獎的形式，對公司真正有貢獻的人不公平。

而事實上，今年公司效益不好，真按業績算的話，每個人的年終獎都沒幾個錢。

我為了不讓員工寒心，特意個人出資，舉辦這次抽獎活動。

一等獎十萬現金，二等獎歐洲雙人七日遊。三等獎是最新款的手機，就連最差的陽光普照獎都是價值五千的購物卡。

可在實習生眼裏，這是在忽視他們的付出。

強烈要求必須按業績算錢。

全網都聲討我，員工也推波助瀾，我心灰意冷，索性隨了他們的意，取消了原來的福利抽獎，改成按業績分錢。

可當他們拿到年終獎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傻眼了。

1.

秘書小宋把今年的年終抽獎方案放到了我的桌上。

我滿意的點頭，交代道，“今年的抽獎福利，再加個特等獎，就改為我在南湖的那套兩百平的大平層吧。”

她眼睛發亮，聲音都帶著興奮，“許總，這套房子可是學區房，周圍設施完善，價值高達整整兩百萬，您太大氣了！”

我示意她小聲點，這兩年來公司效益不好，為了不讓這些跟隨我白手起家到如今的老員工寒心，我特意從個人出資來辦年終抽獎活動，到今年已經持續三年了。

前兩年雖然也有價值高昂的獎品，但遠不如這次的豐厚。

因為今年正是我公司創辦的十周年。

這次除了特等獎外，一等獎是十萬現金，二等獎歐洲雙人七日遊，三等獎是最新款的手機，就連最差的陽光普照獎都是價值五千的購物卡。

“另外，抽獎那天是周末不工作，就算大家帶薪休假，每人三倍工資，在抽獎後和獎品一起發給大家吧。”我點點桌子，“這錢也從我私人賬戶出，就當我給大家的年終紅包，給大家討個好彩頭！”

為了給員工驚喜，我交代小宋先將房子的事情保密。

小宋點頭如搗蒜，一路小跑出了辦公室，給大家宣布了這次的抽獎方案。

辦公室歡聲一片，大家頓時沸騰，激動的麵色發紅，感謝的表情包刷的滿屏都是。

有人在群裏@我，“老板我沒對象啊，我要是抽到雙人行我和誰去啊？”

“能不能改成分配對象，我們一起甜蜜歐洲雙人遊啊！”

我被他們逗樂了，“去不了的可以折現，或者換成國內任何一個熱門城市的全家遊，你放心帶全家人去玩，費用由我買單。”

員工得了承諾，立刻放下心來。

群裏已經有人開始暢想拿到獎品後的歡樂生活了，還不忘在公司大群裏接龍“老板大氣！”，還有人抖包袱，“老板我要給你做一輩子的牛馬！”

我看著大家高興的樣子，心裏也由衷的滿足。

沒想到，突然有個用著派大星流口水頭像的員工引用了那條“老板我要給你做一輩子的牛馬”的信息，言辭激烈。

“抽獎那天可是周六，說是來公司抽獎，不就是變相加班嗎？”

“這都是資本家的糖衣炮彈罷了，竟然還有人真上趕著舔老板，不當人要去當一輩子的牛馬！”

群裏一瞬間停滯，沒人敢說話。

林小媛還在自顧自的接著說，“反正你們要去自己去，我才沒空周末來公司和老板同事演戲，為了一點小恩小惠捧老板的臭腳。”

我皺起眉頭。

點開她的個人資料查看，她叫林小媛，是剛招進來一周的00後實習生。

雖然才進來一周，但我收到的關於她的投訴已經不下十條。

員工吐槽她說話不過腦子，整日就想著整頓職場，不把公司的規章製度放在眼裏。

她的直屬上司說她腦子空空，說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結果連簡單的excel表格都不會做，還在群裏陰陽怪氣，暗指上司給她穿小鞋。

下一秒，“用戶林小媛已被禁言23小時59分鐘59秒”的提示出現在群聊消息的最下端。

秘書小宋有管理員權限，她在群裏@所有人，“實習生發言不當，禁言一天警告，大家都清楚，我們公司的年終抽獎福利可是頭一等的，不來有她後悔的！”

下麵的員工紛紛附和，“就是，某些人到時候就等著看大家抽到的獎品流口水吧。”

“一個實習生，來公司才幾天啊，老板破例讓你參加抽獎已經很不錯了，你還挑上了，誰給你的大臉？”

我的心湧起一股暖流，不愧是陪我白手起家的老員工，這樣維護我，也不枉費我自掏腰包補貼他們。

至於林小媛，剛出社會的大學生被短視頻荼毒太多了，才會有這種偏激的想法。

反正她能力不行，實習期過了就不會留在公司。

今天是周四，後天就要抽獎了，我還忙著準備獎品呢，沒空和她置氣。

我以為這件事結束了，沒想到第二天來公司的時候，大家一改昨日的歡喜鼓舞。

他們繃著臉，沉默的做著手上的工作，時不時往我身上投來一些目光。

這些凝視的目光讓我很不舒服，秘書小宋火急火燎的推開我辦公室的門，“老板，你看手機了，林小媛開直播吐槽我們公司年終抽獎的事情了！”

她將手機上的視頻畫麵放給我看，“現在全網的網友都在聲討，您被網暴了！”

2.

視頻是林小媛的直播切片，她的眼睛發紅，臉上滿是淚水。

“別人公司都是發年終獎，我們公司卻是搞什麼年終福利抽獎，還特意選在周六舉行，不就是故意擠占我們的休息時間嗎！”

“他們被pua多了，老板的一點小恩小惠都要感恩戴德，我好心告訴他們真相，他們竟然直接把我禁言了，還在群裏一起罵我。”

她抹了抹眼淚，故作堅強，“但我不會放棄的！”

“大家為公司辛苦工作一年，就應該按業績算錢來發年終獎，不然就是磨滅了大家的付出！”

“我要勸老板放棄抽獎，核算員工的業績給我們發年終獎，這才是公平！”

我看著她這番發言，心裏陡然產生不好的預感。

果然，直播的彈幕都是心疼林小媛的，“笑死人了，什麼年終福利抽獎，就是資本家老板摳門的把戲罷了。”

“666，借口不發年終獎才是老板的真實目的罷了，讓牛馬感恩戴德，還要周末來自願加班。”

“小姐姐人美心善，竟然被這些不明真相的同事聯合一起罵，這不就是職場霸淩嗎？”

“老板搞個抽獎福利給自己感動壞了吧，誰願意陪他演戲，咱們00後就該對這種職場的歪風邪氣重拳出擊！”

林小媛哽咽著聲音，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不要什麼抽獎獎品，我隻是想要一個公平，不想讓大家白白付出，都得到自己應得的獎勵！”

“可惜我隻是個實習生，老板做的決定我無權更改。”

“我說的那幾句話已經被老板警告了，看來周末我不得不去和公司和老板同事一起演戲了，我真的不行了。”

她舉起捏著的拳頭，“即使說真話被老板警告，被媚老板的同事排擠，我依然是最棒的小羊！”

評論區全是清一色的支持聲。

“支持小姐姐維權，不接受抽獎替代年終獎，把應屬於員工的休息時間和獎勵還回來！”

我將屏幕按滅，我氣的按住胸膛，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林小媛顛倒黑白的能力實在驚人。

帶薪休假的補償被她說成是擠占休息時間的加班。

獎勵豐厚的抽獎福利被她扭曲成摳門，說我借口不發年終獎，不重視員工的付出和努力。

最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在評論區的發言裏，我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麵孔。

“我也是這個公司的員工，老板每次抽獎發的獎品都不值幾個錢，還敢叫什麼年終福利抽獎，應該叫垃圾抽獎！”

“跟了老板十年，就落的這個下場，資本家沒有心啊！”

我和公司的老員工，說是上下屬，但更多的是朋友。

我對他們的社交平台賬戶有印象。

他們混跡在評論區裏，跟著網友一起罵我抹黑我。

那個說我摳門的員工，當年他爸生了重病他出不起醫藥費，我為他墊付了十萬。

那個說我隻懂得搞形式主義，沒有一點人情味的員工，他老婆孕晚期孕吐嚴重，生活不便，我批了他兩個月的假期，讓他陪著老婆直到生產。

我對他們的好，樁樁件件，悉數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一直記著，沒想到他們卻早就忘掉了，還在不斷的抹黑造謠我。

我閉上了眼，隻感覺氣血上湧，一陣頭暈眼花。

怪不得剛才員工的表情那樣奇怪，各個都繃著臉。

原來是想聯合給我施壓，逼我不得不妥協。

我平複了一下怒氣，我仍然殘存一絲幻想，我問秘書小宋，“大家應該都看到了這段直播了吧，他們是怎麼想的？”

小宋嘴巴張張合合，她將頭扭到一邊，像是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來公司的時候問了大家，大家想法和林小媛是差不多的，他們......”她像是有點難以啟齒，閉了閉眼一狠心說了出來，“他們覺得確實應該發年終獎，很多人說自己周末沒時間來參加抽獎。”

“現在網上對我們公司的風評很不好，早上好幾個客戶打來電話說要暫緩合作，說是要重新考核一下我們公司的企業文化。”

我看著她，隻感覺手腳冰涼。

“小宋，你也是從創立公司開始就跟著我的老人，你也覺得我應該發年終獎是嗎？”

她臉色一下就發紅了，“老板我隻是覺得，占用周末時間做抽獎不好，不如我們把抽獎的獎品折算成年終獎平均發給每個員工，大家拿到錢就知道您的用心良苦了，網友也不會這樣抹黑您。”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

人性就是這麼貪婪，我顧念舊情，卻寵出來一群白眼狼。

我打開辦公室的門，走到公司的中央。

出來的時候，一群人正圍著林小媛恭維，林小媛被哄的滿臉都是得意的笑。

“大家的呼聲才是最重要的，我隻是盡了自己的一小份力量，現在事情鬧的這麼大，老板不妥協就等著完蛋吧。”

“老老實實把屬於我們的年終獎還給大家，才能平複網友的怒氣，才能讓懷疑我們的客戶重新樹立信心！”

她挺著胸膛，像是十分驕傲，“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要是老板不同意，就等著這個直播發酵到更厲害的時候自己被開戶全網黑吧！”

她長相清純，臉上的神色卻是實實在在的精明惡毒。

我的手機嗡嗡震動。

騷擾短信，電話紛紛而來，網友隻相信林小媛的一麵之詞就把我打成黑心資本家。

還有人挖到我家的地址，在我媽住的養老院外頭潑油漆，寫各種辱罵的不堪入目的話。

我全家照片都被曝光，做成遺照，各種謠言四起。

一股由衷的疲憊席卷我的全身，我不是沒想過澄清，但是此時說再多，網友也會覺得我在心虛的狡辯。

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

林小媛知道，其他老員工也知道。

他們操縱著林小媛這把刀，在我的心上劃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劃痕，撕碎了過往所有的信任和善意。

公司創立十周年，我自問我從未虧待過任何一個跟隨我的員工。

他們和我一路走來不容易，我想盡辦法給他們福利，他們卻完全不知感恩。

到頭來，柔軟的真心迎來的卻是一把把從背後刺來的尖刀。

我知道他們想幹什麼，隻是想借機謀取更大的利益。

抽獎畢竟是有概率的事情，折算平分，自然拿到的會更多。

公關部的人跑來問我怎麼辦，他們滿頭大汗，“老板，再不給網友一個解釋，不光是我們公司形象受到形象，客戶也都要跑光了！”

我揉揉太陽穴，平靜的可怕，我看著林小媛洋洋得意的笑開口。

“那就發通知吧。”

“取消抽獎，改發大家想要的年終獎。”

話語剛落，底下一片嘩然，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他們以為我采取的是秘書小宋的方案，要把抽獎的獎品折算平分給每個人。

她們沉浸在欲望被滿足的狂喜中。

“老板你知錯就好，我們也不想鬧成這樣，隻是想要一個公平罷了。”

“我們原諒你了！”

林小媛更是高高揚起下巴，“早這樣多好，浪費大家這麼多時間，最後不還是老實發年終獎？”

她舉起手機，和周圍的員工一起拍短視頻。

標題就是“00後實習生製裁黑心老板，為同事爭取自己的利益，整頓職場歪風邪氣！”

我冷笑一聲，既然他們想要公平，我就給他們。

這些年公司效益之所以下降，就是因為這些老員工耽於享樂，沒了拚勁，業績慘烈。

真的測算業績來拿年終獎，有他們哭的時候。

當晚，我和財務部門一起連夜測算了年終獎。

隔天早上十點，我在公司開直播，現場為所有員工發放他們“應得的”年終獎。

大屏滾動著，將每個人的業績和折算的年終獎數額公開展示在所有人麵前。

我推了推眼鏡，認真的鞠了一躬。

“對不起。”

“過去是我想當然，用抽獎磨滅了大家的努力，是我忽略了大家的個人感受，沒有給大家想要的公平，在這裏，我向大家真誠的道歉。”

我揮揮手，讓跟著的財務下發指令立刻打款。

“原本的抽獎取消，經過一整夜的努力，我們已經嚴格測算了所有人的業績，馬上就按照業績將算好的年終獎分發給大家！”

白熾燈打在我的臉上，我麵色冷淡，“打款馬上到賬，我會把屬於大家的公平和自由都還給大家！”

聽到抽獎取消，有些員工臉上的笑意已經消散了些許，聽到業績測算，他們臉上更是湧現出了慌張的神色。

而當打款到賬，那些鬧事最歡的老員工看到自己年終獎數額的那一刻，終於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