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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布會結束了。

但屬於我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天才畫家竟是商業騙子!因嫉妒陷害妻子夥伴!”

“豪門秘辛:‘軟飯男’的瘋狂報複!”

媒體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我的名字,我的照片,鋪天蓋地。

我成了全城的笑柄。

那個我曾經引以為傲的畫廊,一夜之間,掛上了“停業整頓”的牌子。之前追捧我,把我的畫奉為珍寶的收藏家們,紛紛要求退貨。

我的老師,那個曾經拍著我的肩膀說“你是為藝術而生”的老人,給我打來電話,沉默了很久,隻說了一句:“周嶼,我對你很失望。”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被全世界拋棄了。

我把自己鎖在畫室裏,不吃不喝,像一具行屍走肉。

薑禾沒有再來找我。

她派來了她的律師。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一臉精英範的男人。他把一遝文件,扔在我麵前的桌子上。

“周先生,這是離婚協議,和一份債務償還協議。”律師的聲音,和薑禾一樣,沒有溫度。

我拿起那份離婚協議。

上麵寫著,我,周嶼,自願放棄所有婚內財產。

我笑了。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我有什麼資格談財產。

然後,我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債務償還協議。

上麵白紙黑字地寫著,由於我的“惡意報複行為”,給薑禾的公司造成了高達五千萬的直接經濟損失和不可估量的名譽損失。

我需要,在一年內,償還這筆“債務”。

五千萬。

他媽的五千萬!

我把文件狠狠地摔在地上,衝著律師怒吼:“憑什麼?!她婚內出軌,背叛我!她把我當猴耍!現在還要我賠她錢?!”

律師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地說:“周先生,請您冷靜。第一,關於您指控薑總出軌,請問您有證據嗎?人證,物證,錄音,視頻,有嗎?”

我愣住了。我有什麼證據?秦昊的電話?誰會信?

“第二,”律師繼續說,“這次的贗品事件,是您親口承認,是您一手策劃的。您對薑總公司造成的損失,是既定事實。這筆債務,於法於理,您都必須償還。”

“如果,您在規定時間內無法償還......”律師頓了頓,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薑總不介意,向法院申請,強製執行。”

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

我明白了。

她不止要和我離婚,她要毀了我。

她要讓我身敗名裂,還要讓我背上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巨額債務。

她要讓我,永世不得翻身。

好狠。

真的好狠。

我看著律師,突然平靜了下來。

“我簽。”我說。

律師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複了職業的冷漠。他把筆遞給我。

我在那兩份文件上,簽下了我的名字。

周嶼。

這兩個字,我寫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屈辱,沉重。

簽完字,律師收起文件,站了起來。

“周先生,薑總讓我給您帶句話。”

“她說,這是你欠她的。”

“另外,這棟別墅,您需要在三天內搬出去。”

律師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畫室裏,坐了很久很久。

牆上,那些我親手砸碎的,她的肖像,像一個個破碎的夢,嘲笑著我的愚蠢。

我欠她的?

我到底欠她什麼?

我欠她一顆真心?還是欠她七年的青春?

我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三天後,我拖著一個行李箱,走出了那棟我住了七年的別墅。

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賓利。

車窗降下,露出薑禾那張完美卻冰冷的臉。

她看著我,眼神裏沒有一絲波瀾,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周嶼。”她開口,“以後,好自為之。”

說完,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我的視線。

車子絕塵而去,沒有絲毫留戀。

我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消失在路的盡頭。

我一無所有了。

沒有家,沒有錢,沒有名聲,還背著五千萬的債。

我像一條被主人趕出家門的流浪狗。

我拖著箱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裏。

這個城市這麼大,卻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走到一座橋上,看著橋下湍急的江水。

黑色的江水,像一張巨大的嘴,引誘著我。

跳下去吧,周嶼。

跳下去,就什麼痛苦都沒有了。

就在我一條腿已經跨上欄杆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那個律師。

“周先生,抱歉打擾。有份文件落在了您畫室,是薑總的私人物品,不知道您有沒有看到?”

我愣了一下,腦子裏閃過一個畫麵。

律師走之前,從他的公文包裏,掉出來一個牛皮紙袋,他當時好像沒注意。

“在我這裏。”我沙啞地回答。

“那太好了,您方便送到公司前台嗎?或者我過去取?”

“我送過去。”我說。

我從欄杆上翻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個決定。

也許,我隻是想找個不死的理由。

也許,我隻是想再回到那個地方,看一眼。

5000萬的債,總得有個說法。

我回到別墅,保安已經不讓我進了。我說是律師忘了東西,他才半信半疑地放我進去。

畫室裏一片狼藉。

那個牛皮紙袋,就靜靜地躺在畫架旁邊。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它。

裏麵不是什麼商業文件。

是一份病曆。

還有一本很舊的日記。

病曆上的名字,是薑禾。診斷結果,是一串我看不懂的醫學名詞。

我翻開那本日記。

字跡是她的,但比平時要潦草,慌亂。

第一頁,日期是五年前。

“今天,爸爸走了。醫生說,是家族遺傳性神經退行性疾病。發病時,會逐漸失去理智,變得暴力,多疑,最後在癡呆中死去。他說,子女有百分之五十的遺傳幾率。”

“我偷偷去做了基因檢測。我中獎了。”

“我該怎麼辦?我怎麼告訴周嶼?他那麼愛我,他那麼傻。我不能讓他看著我,變成一個瘋子,一個怪物。”

“我不能毀了他。”

日記的第二頁。

“我開始疏遠他。我編造了肌膚饑渴症的謊言。看到他受傷的眼神,我的心像被刀割。對不起,周嶼,對不起。”

日記的第三頁。

“我找到了秦昊醫生,他是這方麵的專家。他說,目前沒有治愈的方法,隻能延緩。我求他,幫我演一場戲。一場能讓你徹底死心,徹底恨我的戲。”

“秦昊說我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

日記的最後一頁,日期是一個月前。

“周嶼開始報複我了。他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還要狠。看到公司股價下跌,我竟然有了一絲快意。這樣,你就能徹底擺脫我了吧。”

“發布會上,我說你瘋了。對不起。其實,真正瘋了的人,是我。”

“周嶼,我的愛人。請你,一定要恨我。然後,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日記本從我手中滑落。

我腦子裏一片空白。

亨廷頓舞蹈症。

遺傳。

性格改變,偏執,攻擊性。

秦昊是她的醫生。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為了讓我離開她?

我看著桌上那杯已經冷掉的茶,水麵倒映出我蒼白,憔悴的臉。

我恨她嗎?

我恨。

我恨她的欺騙,恨她的背叛,恨她的殘忍。

可是,如果這一切,都隻是一個病人,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而做的最後掙紮呢?

我該恨她嗎?

我還能恨她嗎?

我的心,像被撕成了兩半。一半是冰冷的恨,一半是滾燙的痛。

我拿起那份病曆,指尖都在發抖。

我衝出別墅,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先生?”

“去城裏最好的醫院,神經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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