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計時最後一天。
醫生拿著化驗單進來了。
臉色凝重得像要把紙看穿。
“家長來一下。”
爸媽立刻彈了起來,一臉緊張地湊過去。
“怎麼了醫生?是不是我兒子情況不好了?”
媽媽的聲音都在抖。
醫生搖搖頭,指了指縮在牆角的我。
“是供體的問題。”
“她現在高燒不退,白細胞指數很高,有嚴重的術前感染跡象。”
醫生頓了頓,語氣嚴肅。
“如果強行手術,供體很可能因為並發症下不了手術台。”
“我建議推遲手術,先控製感染。”
我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
那一瞬間,我竟然生出一絲可笑的希冀。
會不會......
“不行!”
媽媽尖叫一聲。
她指著床上毫無生氣的弟弟,眼睛瞪得像銅鈴。
“找大師算過了,明天是最好的吉日!必須做!”
“錯過這個時辰,我兒子要是醒不過來怎麼辦?”
醫生皺眉:“可是供體的風險......”
“風險我們擔!”
媽媽毫不猶豫地打斷。
我看向爸爸。
那個曾經我想把他當做靠山的人。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轉頭盯著地板上的花紋。
像是在研究什麼深奧的課題。
“爸......”
我沙啞著喊了一聲。
他身子僵了一下,沒有抬頭。
隻是低聲對醫生說。
“醫生,我們簽免責協議。”
“如果真的有風險,我們做父母的......自己承擔。”
我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七歲那年我肺炎。
爸爸,抱著我跪在醫生麵前。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求求你救救我女兒!花多少錢都行!隻要她能活!”
原來,愛是可以收回的。
原來,命是有輕重貴賤的。
他簽下那個名字的時候,手一點都沒抖。
我縮回角落。
不再看他們。
向路過的護士借了一支筆,一張紙。
我在紙上畫畫。
畫了一雙巨大的翅膀。
那個白胡子神仙說,曆劫結束,就能長出翅膀飛回天上。
明天。
明天我就能飛走了。
媽媽給弟弟擦完身子,一轉身看到了我手裏的畫。
她眉頭瞬間擰成了結。
幾步衝過來,一把奪過那張紙。
“都什麼時候了還搞這些!”
她看都沒看,直接揉成一團。
手一揚。
那團紙精準地落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病房裏別搞這些廢紙,全是細菌!”
“萬一過給你弟弟怎麼辦!你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我看著垃圾桶。
那雙皺巴巴的翅膀躺在香蕉皮和廢紙巾裏。
像個笑話。
我沒哭,也沒鬧。
甚至沒去撿。
反正,真正的翅膀已經長在我的背上了。
隻有我自己能看見。
晚上,燒得更厲害了。
半夢半醒間,窗戶玻璃上好像映出了那個白胡子老頭的影子。
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衝我笑了笑。
時間快到了。
臨睡前,護士來通知禁食禁水。
媽媽大概是看我臉色實在太差,怕我中途死過去耽誤事。
她走過來,給我掖了掖被角。
這是三個月來,她第一次離我這麼近。
“睡吧。”
她的語氣難得溫和,卻透著股讓人心寒的算計。
“等你弟弟醒了,讓他把那個不玩的舊遙控車送給你。”
“你不是一直想要嗎?”
我閉上眼。
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