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是我的生日宴,同時也是我和宋淩雲的訂婚宴。
我穿著和宋淩雲配套的公主裙,與他一同站在台上。
他的眼裏愛意彌漫,我們手牽著手,在眾人目光中親吻。
我以為,這會是我出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天。
可意外也發生在了這一刻。
台下突發騷動,混亂中,不知從哪個角落,衝出幾個持刀持棍的壯漢,朝我們撲來。
我整個人像被定住,冷汗從背後冒出。
危急時刻,宋淩雲迅速推開我,自己迎上了刀尖。
而下一秒。
宋家保姆女兒葉清月,衝上來用力抱住了他。
她用自己瘦小的身軀,擋下了那致命幾刀,又擋下了另一方向同時砸來的棍子。
她渾身都被鮮紅的血液淋透,看起來脆弱搖搖欲墜。
我像是被嚇傻了一樣,愣愣看著一切在我眼前發生。
那天後麵的事情,我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從此之後葉清月成為了個智商隻有五歲的傻子。
而宋淩雲,也因此活在了愧疚裏。
他幾乎事事都以葉清月為先,原本宋家給我的待遇,也全都給了葉清月。
我知道的。
那天若不是他推開了我,我或許也會是受傷的一員。
他救了我,葉清月救了他。
而我成為了受益最大的那一方,我該愧疚不安,我該感恩涕零。
於是那天,葉清月不小心激怒了一隻劣犬,在它衝上來時。
我擋在了她麵前。
直到大腿被狠狠撕咬下來一塊鮮血淋漓的生肉。
我痛的冷汗直流,幾乎無法呼出聲音。
意識模糊時,我好像聽見了劣犬被控製住,宋淩雲急切的步伐和緊張的聲音。
我終於放鬆緊繃的身體。
有些委屈地哼出聲,想讓他帶我去醫院。
“哥,我......”
“清月!清月你沒事吧?!哪兒受傷了沒有?”
“嗚嗚阿雲哥哥,狗,好凶,害怕嗚嗚嗚......”
“別怕別怕,我在這裏,我在呢......”
一陣兵荒馬亂,我聽見了他們遠離的聲音。
血液像是瞬間停止了流動,傷口被冰冷的寒風肆虐,我卻像感受不到疼痛。
被撕咬下的,血肉模糊的爛肉就扔在一邊。
我覺得,自己好像和那塊爛肉融為了一體。
我們本就是一體。
“我疼......”
未說完的話散在了空中。
無人聽見,無人回應。
強撐著起身,頂著巨大的痛楚,拖著一條腿走了許久,才找到人帶我去了醫院。
當一切已經處理完畢,我靜靜躺在病床上修養時,我見到了姍姍來遲的宋淩雲。
看見我,他腳步頓住。
眼神有些躲閃,但最終還是對上了我的視線。
“聽聽,你沒事了,對吧。”
我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神,像是透過他的眼睛,又一次看見了那天。
他擋在我麵前,葉清月為救他而鮮血淋漓的畫麵。
我總是在重複做著那天的夢。
於是我笑著看向他,麻木地點了點頭。
“嗯。”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終於上前坐在床邊,親了下我的臉頰,在我耳邊歎息。
“聽聽,清月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你知道......我沒有辦法拋下她不管。”
我們之間,有了一道無形卻有力的橫溝。
我跨不過去,他不願邁進來。
葉清月很依賴他。
晚上需要哄睡,打雷需要擁抱,吃飯也需要在旁邊。
他一次次為了葉清月開放權限,一次次為了葉清月而拋下我。
而我一次次被那天刺目的鮮紅嚇醒,需要靠著大量安眠藥才能睡著。
我需要耗費很大的心力,才能控製住自己不去嫉妒,不去做出瘋狂的事。
畢竟她真的為救宋淩雲而成了個傻子,為此失去自己的未來。
我一夜一夜地勸自己。
一夜一夜地吃著安眠藥。
後背被冷汗浸濕,小腿處傳來劇烈的抽疼。
掙紮著坐起,我才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過那天的夢了,也很久沒有再靠吃安眠藥入睡。
或許是昨天看見了宋淩雲,塵封許久的記憶才再次湧動。
揉了揉抽筋的小腿,我深吸了一口氣。
洗完澡,天已經有些熹微。
我有些睡不著,走到陽台透氣,卻看見宋淩雲正坐在石子路旁的石墩上。
他腦袋一點一點,即使困成這樣,也還是沒走。
我閉了閉眼。
下樓,伸出手,還沒碰到他,他就睜了眼。
“聽聽......”
他似是以為在做夢,將臉貼在了我微涼的手掌上,輕輕蹭了蹭。
“聽聽,沒人會欺負你了,跟我回家......”
心中泛起惡心,我猛地收回手。
宋淩雲往前一栽,穩住身體後,有些愣怔地看著我。
接著睜大泛紅的雙眼,小心翼翼地想要觸碰我。
“聽聽,你心軟了對不對,你還是心疼我的......”
“宋淩雲!你真的夠了!!”
我猛地退後一步。
沒睡好讓我眼中泛起紅血絲,有些疲憊地開了口:
“我們早已經兩清,你別再打擾我了。”
他忽然激動地握住我胳膊:
“沒兩清!我們怎麼能兩清!”
“聽聽,我們五六歲開始就一直在一起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在一起那麼久,怎麼兩清得了......”
我劇烈地掙紮著。
拉扯間,撕開了出來時隨便掛上的麵紗,和手腕寬闊的袖口。
失去了一直以來的遮擋。
終於露出了臉上、手臂、乃至全身各處——
大片駭人可怖的,因燒傷而蜷縮扭曲的皮膚。
宋淩雲瞳孔猛地一縮。
忽然就像被雷電擊中一般,顫抖了下身軀,接著無措地凝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