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大早,敲門聲就把我吵醒了。
打開門,老劉背著那個洗得發白的蛇皮袋站在門口。
他眼圈紅紅的,手裏捏著半包煙。
“李姐,我來跟你道個別。”
我一愣:“怎麼走得這麼急?”
老劉歎了口氣,蹲在門口點了根煙:“早上便利店老板看見我在收紙箱,指著我鼻子罵。”
“他說你都不當樓長了,我還想占便宜收廢品?那是做夢。”
“他還把周圍幾個商戶都叫出來,說以後廢紙箱都不準給我,讓我滾。”
老劉苦笑了一下:“李姐你也知道,我身份證年齡改小了,還沒退休金。這一千五的工資,連吃飯抽煙都不夠。我是圖你幫我爭取的這點廢品收入,才願意守在這兒。”
“現在廢品不讓收了,還得受氣,我幹不下去了。”
“我回農村種地去,這城裏,待不住人。”
我心裏發酸,想說點什麼,卻又無力反駁。
老劉走了,背影佝僂。
小區的大門敞開著,像張沒牙的嘴。
保潔大妹子也沒來。
她在小群裏給我發語音:“李姐,那幫人什麼德行我知道。你都不在了,我要是去幹活,回頭肯定要不到錢。我怕白幹,就不去了。”
不到中午,小區就變了樣。
以前保潔大妹子每天早上七點準時清理下水道油汙,今天沒人管,便利店門口的井蓋邊已經滲出了一圈黑漬。
垃圾桶滿了也沒人倒,風一吹,塑料袋掛得滿樹都是。
最要命的是停車。
以前隻有十個固定車位,老劉管得嚴,外來車一律不準進。
現在大門敞開,也沒人看守。
附近寫字樓的上班族為了省停車費,一股腦地把車往我們小區裏塞。
消防通道被堵得死死的。
連樓下那塊平時我們跳廣場舞的空壩子,也被停得滿滿當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便利店老板的車被一輛外地牌照的越野車堵在店門口,出都出不去。
他在群裏瘋狂艾特:“保安呢?死哪去了?這車誰的?給我挪開!”
沒人理他。
老劉已經坐上了回鄉的大巴。
他氣急敗壞地想自己去挪車,結果被路過的車主罵了一頓:“這地兒沒人管,我想停哪停哪!”
兩人在樓下吵得臉紅脖子粗。
到了晚上,報應來得更快。
因為沒續交電費,公攤電費耗盡。
路燈沒亮,樓道燈也全黑了。
整個小區像個鬼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平時這個點,樓下廣場舞早就跳起來了。
現在,因為沒有燈,再加上空地被車占滿了,老姐妹們根本沒法下樓。
幾個婆婆試著下去,結果在一堆亂停的車縫裏擠來擠去,差點摔跤,隻能罵罵咧咧地回家憋著。
我坐在客廳裏,點著溫馨的小夜燈。
孫子在旁邊安靜地寫作業。
我聽著窗外時不時傳來的汽車喇叭聲和咒罵聲,心裏竟然出奇的平靜。
睡覺前,我特意去檢查了防盜門。
老劉在的時候,他每晚雷打不動巡邏三次,我睡覺從來不擔心。
今晚,我把門反鎖了兩道。
又把所有窗戶的鎖扣一個個檢查了一遍,全部鎖死。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外麵漆黑的夜色,我心裏總覺得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