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南的目光從我身上一掃而過,那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甚至還帶著嫌惡。
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體貼地為方秋雨拉開藥店的玻璃門,溫柔地問她是不是冷。
我挪到收銀台,將藥遞給店員,顫抖著手去掃碼支付。
可是,手機屏幕上卻彈出了“支付失敗”的提示。
我試了一次又一次,額頭上滲出冷汗。
我才想起,為了湊夠下一期的治療費,我已經把卡裏所有的錢都轉到了一個定期理財裏。
身後,嗤笑聲清晰地傳來:“不會吧,連幾十塊的藥錢都付不起了?”
那一刻,我感覺所有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羞恥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我鑽進去。
就在我窘迫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來吧。”
我回頭,看到一個穿著外賣騎手製服的小哥,他看也沒看我,直接將自己的付款碼對準了掃碼槍。“滴”的一聲,支付成功。
他拎起自己的東西,路過我身邊時,沒有停留,隻是用很輕的聲音說了一句:“誰都有不順的時候,快回去休息吧。”
他甚至沒給我說聲謝謝的機會,就匆匆離去了。
我拿著那盒救命的藥,站在原地,眼淚終於決堤。
我不是為沈南的無情而哭,也不是為羞辱而哭,我是為那個陌生外賣小哥的一句話,為那一句“誰都有不順的時候”而哭。
在被全世界的惡意包圍時,這一點點來自底層的、萍水相逢的善意,像一根火柴,瞬間點燃了我心中早已熄滅的荒原。
醫院的放療科永遠人擠人。
我排在長長的隊伍裏,因為早上沒吃東西,一陣陣低血糖帶來的眩暈感向我襲來。
眼前發黑,我下意識地想扶住牆,身體卻軟了下去。
就在我以為要摔倒在地時,一隻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我。“喂,你沒事吧?”
我費力地睜開眼,看到一張放大的、略帶擔憂的臉。
是那個男生,一頭紮眼的粉色頭發,耳朵上掛著一排誇張的銀色耳釘,看起來像個不好惹的“精神小夥”。
“謝謝,我沒事,就是有點低血糖。”我掙紮著站穩,朝他道了謝。他“哦”了一聲,鬆開了手,繼續低頭玩他的手機,仿佛剛才的舉動隻是出於本能。
我以為這隻是一次萍水相逢的偶遇。
下午,做完治療,我感到胸悶氣短,便獨自一人去了醫院頂樓的天台透氣。
天台的角落裏,一個身影蹲在那裏,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走近了才發現,竟然又是那個粉色頭發的男生。
他正把手機貼在耳邊,聲音裏帶著濃重的哭腔,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對著電話那頭控訴:
“她怎麼能這樣對我?就因為我不想上學,她就停了我的信用卡!我這個月生活費怎麼辦?這簡直是慘無人道!我要離家出走!你們誰都別想再見到我!”
聽著他那充滿“悲憤”的控訴,我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一個因為信用卡被停而哭得如此傷心的大男孩,他的煩惱,在生與死的界限麵前,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又那麼的......奢侈。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裏來的勇氣,走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了他。
他抬起頭,那張漂亮的臉上還掛著淚珠,看到是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了紙巾。
“為了信用卡,不至於哭成這樣吧?”我輕聲說。
他擦了擦眼淚,梗著脖子反駁:“你不懂!這是尊嚴問題!我爸媽這是在對我進行人格侮辱!”
我看著他那副氣鼓鼓的樣子,心底因為化療而積壓的陰霾,仿佛被吹散了一點。
我指了指自己手腕上因為打針而留下的青紫色針孔,淡淡地說:“和我比起來,你是不是覺得,能為了一張信用卡煩惱,其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愣住了,視線落在我的手腕上,又抬頭看了看我蒼白的臉和因為化療而變得稀疏的頭發,那張漂亮的臉蛋上,第一次露出了超越他年齡的、複雜的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小聲地問:“姐姐,你......生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