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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替妻子頂罪入獄七年。

出獄那天,她開著豪車,帶著我最好的兄弟來接我。

車後座,是我六年沒見的親生兒子。

我剛張開雙臂,想擁抱我的妻兒。

兒子卻往張揚懷裏一縮,怯生生地問:「媽媽,這個叔叔是誰啊?」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妻子溫柔地摸著兒子的頭:「兒子,這是你陸叔叔,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我愣了愣,叔叔?

她說完,才轉向我,熟稔地挽住我的胳膊,語氣輕快地解釋:「陸源,你別多想。這不是怕你入獄影響孩子前途嘛,我就先和張揚領了證。」

「等兒子以後工作了,咱兩再複婚。」

我死死盯著她臉上輕鬆的笑意。

七年裏,她隻來探望過我兩次,每次都哭著說一個人帶孩子有多辛苦。

我愧疚得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

原來是這樣的辛苦。

「對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

「我們先去房管局,把你名下那套學區房過戶給張揚,孩子上小學要用。」

過戶?

嗬嗬,我同意。

就是不知道,我京城的外公同不同意。

1.

高牆外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七年了,我終於重獲自由。

可心口的窒息感,比鐵窗內的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沉重。

我的妻子林晚,穿著一身我從未見過的名牌套裝,妝容精致,笑意盈盈。

我最好的兄弟張揚,一身筆挺的西裝,手腕上的金表在陽光下閃著光,摟著林晚的腰,對我露出一個熟稔的笑。

而車裏,我的兒子陸樂,我入獄前他還在林晚肚子裏,如今已經是個漂亮的小男孩。

隻是,他看我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和畏懼。

「叔叔......」

這兩個字狠狠紮進我心裏。

林晚輕描淡寫地解釋,更是淩遲著我最後一絲期望。

為了孩子的前途,她和張揚領了證。

多麼偉大,多麼無私。

我看著他們親密無間的姿態,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夜。

我在裏麵數著日子,靠著對她和孩子的思念熬過每一個難眠的夜。

我以為她在外麵含辛茹苦,等著我回家。

原來,她早已為自己和兒子找好了新的依靠,過上了我奮鬥一輩子也難給的生活。

而我,這個頂罪的傻子,不過是她幸福生活上的一塊墊腳石。

如今,這塊墊腳石的最後一點價值,就是我名下那套學區房。

「陸源,發什麼呆呢?」林晚推了推我,「快上車吧,我們訂了餐廳,為你接風。」

我木然地坐進副駕駛。

後視鏡裏,張揚正把陸樂抱在懷裏,柔聲哄著,陸樂咯咯地笑,一口一個「爸爸」叫得親熱。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車子平穩地駛向市中心。

一路上,林晚和張揚聊著公司的新項目,聊著兒子的貴族幼兒園,聊著下個月要去歐洲的旅行計劃。

沒有問我一句在裏麵過得好不好。

2.

接風宴設在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

讓我錯愕的是,他們竟然開了兩桌。

一桌在包廂正中,擺滿了龍蝦鮑魚,山珍海味。

林晚、張揚和陸樂坐在那裏,其樂融融,像是一家三口。

而我,被安排在角落的小桌上。

桌上隻有一盤水煮白菜,一碗清可見底的稀飯。

「陸源,你剛出來,腸胃肯定受不了油膩。」林晚夾起一塊鮑魚,放進張揚碗裏,頭也不抬地對我說,「先吃點清淡的過渡一下,對你身體好。」

張揚舉起酒杯,朝我遙遙一敬:「是啊,阿源。慢慢來,不著急。」

他的眼神裏,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和炫耀。

我握著筷子的手,指節攥得發白。

我低頭,默默地喝著稀飯。

「爸爸,我也想吃那個。」陸樂指著我桌上的白菜,脆生生地對張揚說。

張揚立刻沉下臉:「樂樂不許胡鬧!那個是給陸叔叔吃的,小孩子不能吃。」

林晚也趕緊哄道:「對啊寶寶,那個不好吃,媽媽給你夾大蝦好不好?」

一句話,再次在我心上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強忍著心頭的酸澀,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向陸樂:「樂樂,過來叔叔這裏,叔叔抱抱。」

陸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揚,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緊緊抱住張揚的脖子,不肯撒手。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孩子,認生。」林晚打著圓場,話鋒一轉,拿出一張手機截圖給我看,「對了陸源,你看看這個,這塊玉墜,你以前在家裏見過嗎?」

照片是一則尋物啟事,上麵是一塊雕刻成鳳凰展翅模樣的玉墜,古樸溫潤。

我心裏猛地一沉。

這塊玉墜,是我媽溫言在我結婚時,作為傳家寶親手交給林晚的。

我至今還記得,她戴了不到一分鐘,就滿臉嫌棄地摘了下來,轉頭就丟進了垃圾桶。

而那尋物啟事的落款,赫然寫著——京城溫家。

溫言,溫家......這其中,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因果?

我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將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搖了搖頭:「沒見過。」

「我就知道問了也白問。」林晚鄙夷地收回手機,不耐煩地撇了撇嘴,「真是一點用都沒有。算了,趕緊吃完,我們去房管局,先把過戶的事情辦了。」

「我累了,現在隻想回家休息。」

我腦子裏,全是那塊鳳凰玉墜的影子。

我記得,我把玉佩撿出來後交給了爸。

我爸當時接過玉墜,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把它藏進了房子客廳那盞水晶燈的燈罩裏。

現在,我必須回去。

我必須立刻確認,那塊玉墜,到底還在不在!

3.

林晚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陸源,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又接你又帶你吃飯,你就這麼對我?」

我加大了音調:「我就是想回家!」

林晚嗤笑道:「你現在不能回去,那現在是我和張揚的家。」

我的胸口劇烈起伏,怒火幾乎要衝破理智。

「憑什麼?」我死死盯著她,「那是我的房子。」

林晚尖叫起來,「我和張揚已經結婚住進去7年了,你現在來算怎麼回事?你想讓街坊鄰居怎麼看我們?想讓樂樂在學校裏被人指指點點嗎?」

「你們結婚了,那我算什麼?」我紅著眼質問。

「我們隻是名義上的夫妻!」她急切地解釋,「都是為了樂樂!為了讓他有個完整的家庭,不缺少父愛!陸源,你怎麼就不懂我的苦心呢?」

「我回來了!」我幾乎是咆哮出聲,「樂樂有親生父親,不需要別人的父愛!」

「可樂樂隻認張揚是爸爸!」林晚的話像一把利劍,「陸源,為了孩子,我們隻能慢慢來,你得有個過渡期。」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好一個過渡期。

我的妻子,我的兒子,我的房子,都需要一個過渡期,來重新接納我。

而我,就隻能像個外人一樣,被排擠在外。

這頓飯,再也吃不下去。

七年牢獄,換來的就是這個下場。

張揚歎了口氣,擺出一副「都是我的錯」的表情。

他油膩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假惺惺地拍了拍。

「阿源,你別怪林晚,這事都怪我。」

「但我跟你保證,我跟她這麼多年,清清白白,什麼都沒發生。」

他話鋒一轉。

「你不如先把房子過了戶,就當給孩子一個態度。」

「你拿出誠意,樂樂才好慢慢接受你這個親生爸爸,你說對不對?」

我徹底心死。

這就是我的兄弟和妻子。

「行。」

我看著她們:「我答應你們,不過我想先去趟我爸媽的墓地。」

「又搞什麼幺蛾子?」林晚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陸源你是不是故意的?知不知道我們今天有多忙?公司一堆事等著處理!」

「我想去看看我爸媽。」我沒有理會她的怒火,隻是平靜地重複。

七年了,我沒有給他們掃過一次墓,燒過一次紙。

我是個不孝子。

張揚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晚,打圓場道:「好了,去就去吧,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畢竟是叔叔阿姨。」

林晚雖然不情願,但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隻是重重地哼了一聲。

車子一路開往西郊的公墓。

可越開,我心裏的不安就越重。

周圍的景象越來越陌生,記憶中那片安靜肅穆的墓園,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旁邊還建起了一座嶄新的公園。

車子停在公園門口。

「到了,下車吧。」張揚說。

我愣住了:「這裏是......公墓呢?」

林晚不耐煩地解釋:「早就拆了!前幾年城市規劃,這片地都征用了,建了公園和商品房。」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拆了?

我踉踉蹌蹌地跑下車,衝到公園門口,看著裏麵嬉笑打鬧的人群。

我的父母,就埋在這裏。

如今,他們的安息之地,變成了一群不相幹的人娛樂的場所。

4.

我雙目血紅,轉身衝到林晚麵前,抓住她的肩膀,聲嘶力竭地吼道:「那我爸媽的骨灰呢?他們的骨灰在哪裏!」

林晚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掙紮著想推開我:「我......我怎麼知道!」

「你是他們的兒媳婦!你不知道誰知道!」我幾乎失去了理智。

「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公司那麼多事,我哪裏顧得上這些!」她見躲不過,幹脆破罐子破摔,「再說了,遷墳要花不少錢,我哪有那個閑錢!」

「閑錢?」我慘笑起來,「你有錢買豪車,有錢買豪包,有錢給兒子上貴族學校,就是沒錢給我爸媽遷個墳?」

我盯著她,也盯著她懷裏那個正好奇地看著我們的孩子。

孩子的眉眼,越看越不像我。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瘋狂滋長。

我入獄前,林晚剛懷孕兩個月。

七年過去,孩子應該是六歲多,快七歲了。

可剛剛在飯桌上,我問他幾歲,他剛想說「五」,就被林晚搶著說「六歲」。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林晚,」我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樂樂的生辰八字,你還記得嗎?」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嘴唇翕動,眼神慌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笑了。

她光想著謊報孩子的年齡,卻忘了,一個母親,怎麼可能記不住自己孩子的出生時辰。

「如果我沒算錯,我入獄時你懷孕兩個月,現在孩子應該快七歲了,早就該上小學了。可他才上幼兒園。」

他們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

「陸源,你什麼意思?」張揚厲聲喝道。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迎上他的目光,「做個親子鑒定。如果樂樂是我的兒子,這套房子,我無償過戶給你們,從此和你們再無瓜葛。」

「如果不是......」我頓了頓,嘴角的笑容冰冷刺骨,「那你們就等著被告上法庭,詐騙,重婚,一條都跑不了!」

「你敢!」林晚尖叫起來,徹底撕下了偽裝。

張揚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猛地衝上來,一拳狠狠打在我的臉上。

「陸源,你他媽的找死!」

我被打得一個趔趄,嘴角瞬間破裂,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

「你以為我們還會給你機會嗎?」張揚獰笑著,從後備箱裏拿出一把鐵錘,「我剛剛問過律師了,過戶根本不需要你本人前往,隻要有戶口本和你的手印就行!」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林晚從車裏拿出文件,甩在我臉上。

「陸源,識相的就自己按手印,別逼我們動手!」

我看著他們猙獰的麵孔,隻覺得無比荒唐可笑。

這就是我愛了那麼多年,甚至不惜為她頂罪的女人。

這就是我當成親兄弟,無條件信任的兄弟。

「我不會按的。」我擦掉嘴角的血,冷冷地看著他們。

「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揚失去了耐心,他舉起鐵錘,狠狠地朝我的手砸來。

我下意識地躲閃,鐵錘落在了空處。

他見狀,眼神更加凶狠,直接一錘頭砸在了我的臉上!

劇痛傳來,我眼前一黑,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下,糊住了我的眼睛。

「沒印泥是吧?」張揚的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

他拽起我癱軟的手,將我的手指狠狠按在我臉上的傷口裏,沾滿了我的血。

然後,他抓著我的手,在那份房屋贈與合同上,用力地按下了鮮紅的血手印。

做完這一切,他們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在荒蕪的公園門口。

隨後揚長而去。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識漸漸模糊。

血,染紅了我的視線。

七年的牢獄之災,父母的墳墓被毀,唯一的房產被奪。

我一無所有。

不,我還有這條命。

林晚,張揚。

隻要我陸源還有一口氣在,我發誓,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模糊的視線裏,公園那塊巨大的電子屏,成了唯一的光源。

屏幕上的畫麵一閃,又在滾動播放那則尋物啟事。

又是那塊鳳凰玉墜。

但這次,啟事旁邊多了一張女人的黑白照片。

那張臉......

分明就是我媽年輕時的模樣!

照片下方,赫然寫著兩個字——溫言。

一個蒼老又顫抖的聲音,從屏幕傳了出來。

「溫言,是爸爸錯了。」

「爸爸準你和陸天州的婚事了......」

我爸的名字?!

「三十年了,爸爸快不行了,你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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