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許秋煙是宰相府嬌養的才女。

她不習女紅，不尊禮法，日散百金，邀人尋詩作對。

可她卻看上了最是嚴苛守紀的大將軍謝煜城。

宮中賞花宴上，許秋煙出對“花憐花雨花恣意”，十幾位才子佳女，沒有一人對上讓她滿意的下聯。

謝將軍一句——風醉風隨風灑脫。

讓她愛上了這個人，也愛上了他背後的鐵馬軍營。

讓她慶幸的是謝將軍同樣對她一見鐘情。

賞花宴後，請旨賜婚，她成了名正言順的謝夫人！

謝將軍嚴守禮法，對她同樣如此。

許秋煙喜歡飲酒小酌。

謝將軍沒收她做陪嫁的女兒釀：“將軍夫人端莊靜雅，需滴酒不沾! ”

許秋煙喜歡豔麗綢緞。

謝將軍將她的衣裙全都燒淨：“將軍夫人言行恪禮，需著素衣！”

他說的話，許秋煙樣樣照做。

隻為了他偶爾的鐵漢柔情，為了能與他在遼闊草原吟詩作對。

可謝將軍深入敵營數月，勝仗而歸。

回來時，健碩馬匹後拉著一個掛著風鈴的華麗小轎。

軍中副將上前阻攔：“將軍，營外車馬不可入軍營。”

謝煜城當即冷聲道。

“車內是我已孕的夫人，我帶她入軍營，還輪不上你議論！”

許秋煙的步子猛然頓住，再挪不動半分。

已孕的……夫人？

她忍不住欺騙自己，怕是聽錯了。

畢竟當年她千裏迢迢嫁與謝家，途經軍營要塞，他都不準轎輦通過！

讓她和身後一隊人馬冒著掉下懸崖的風險，去走狹窄小路！

他又怎麼會輕易破壞軍紀？

可轎輦一路入營暢通無阻，抵達軍帳邊。

謝將軍翻身下馬，掀開轎簾，從裏麵扶下來一個身懷六甲的貌美娘子。

許秋煙猛地踉蹌了一步，大腦一片空白。

以往鐵麵冷清的謝將軍眼神隻有笑意，動作溫柔到極點。

但他仔細攙扶的人不再是她！

“啟嫣，這一路顛簸苦了你，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帶你入城。”謝煜城扶著她進了軍帳。

“我已想好了孩子的名字，是女孩就叫謝思嫣，是男孩就叫謝思淵，與你的名字做諧音……”

許秋煙如遭雷擊。

她緊緊攥住了手帕，哪怕指甲被扭到變形，也絲毫意識不到痛感。

三年前她懷孕時，曾在謝煜城的書房看到過這兩個名字。

隻是那不久後，她意外小產，他也從未與她提起這事。

許秋煙以為他不舍得自己傷心難過，卻不曾想那名字本就不是取給她的孩子的！

她嫁給他三年，竟從未真正的走進他心中！

此刻，許秋煙止不住咬緊了唇。

她眼睜睜看著謝煜城謝將軍輕聲細語，滿目溫情。

“啟嫣，我抱你入營，軍中灰塵多，不要弄臟了繡鞋。”

許秋煙站在灰撲撲的地麵上，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當初她外出遊玩不慎扭傷腳腕，想讓謝煜城攙扶自己一下。

謝將軍冷厲皺眉：“夫妻在外舉止親密，不成體統！”

此刻，她眼睜睜看著謝將軍將那娘子打橫抱起，送入軍帳！

許秋煙緊緊握著手中繡帕，胸口悶痛，像是被千斤重錘敲過一般！

身形被冷風吹得飄忽，衣衫淩亂。

原來不是他嚴守恪禮。

是他不願為她破例！

思即至此，許秋煙踉踉蹌蹌地離開。

隨嫁丫鬟正在營口綁馬車，看到她有些意外。

“將軍數月未歸，夫人不是特意來看他？這又要去哪？”

許秋煙心痛難耐，語氣輕顫：“回府。”

丫鬟不解，但還是乖順地扶她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從軍營到了邊城，進了將軍府。

許秋煙跟著丫鬟進了屋裏。

郎中急切地上前。

“夫人，我知道您為何一直不孕了，您當年雖然意外小產，可調養得當不該落下病根，如今卻胞宮涼寒，許是長久以來誤食寒物……”

他也隻是個普通郎中，多的話不敢再說。

許秋煙的心猛地墜了三分，不敢抓住一閃而過的念頭。

可緊跟著，她便收到一封信件。

從下人手中接過信紙打開，入目是娟秀小字。

“許姑娘，我今日在軍中見過你了，你或許會對我的出現感到意外，但容我與你說一段往事。”

“當年，閔家與謝家是世交，我與煜城是青梅竹馬，曾私定終身。”

“可後來閔家惹怒聖上，被流放邊境，而我幾經輾轉在敵國再遇煜城，彼時，他已成了赫赫有名的戍邊將軍，他將我救下，允諾娶我……”

“你若不信，便去到他書房尋一枚香囊，裏麵裝著我與他的定情信物。”

許秋煙捏著信紙的手不受控地顫抖。

她渾渾噩噩走進書房，找到他放在桌案的香囊打開，看到一枚隻有一半的鴛鴦玉佩。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撲麵而來，幾乎快將她壓垮。

震驚、痛苦、難以言喻的酸澀。

讓她頭暈腦脹，臉色慘白。

隨後，許秋煙的視線落在了那個香囊下壓著的紙本上。

她自覺不安，卻忍不住僵硬地翻開它，隨後看到謝煜城的無盡思念。

“啟嫣，我尋遍了邊境沒能找到你，你到底在何處？”

“啟嫣，母親逼我成親，我在賞花宴上遇到一個與你名字相仿的女子，我想便是她罷。”

書桌上的毛筆被風吹落掉在地上。

漆黑的墨點濺了許秋煙的鞋。

淚水砸在地板上，暈開了墨跡。

許秋煙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無聲地哭泣。

當初，他在賞花宴與她一見鐘情，求旨賜婚，三書六聘、八抬大轎娶她回家！

竟隻是因為她與他心愛之人名字相仿！

她堂堂宰相之女，何至如此狼狽！

許秋煙顫抖著手翻開下一頁，更是渾身失力近乎暈厥！

“啟嫣，她懷了孕，我命人放了野鼠驚她，讓她失足小產。”

“啟嫣，我命人在她的食物裏摻了涼寒的紅花，她再無可能懷孕，我隻想與你生兒育女。”

成親三年，她一直因為不曾育子心懷愧疚。

無數個深夜裏，他抱著她，說即便無子他也愛她！

可事實卻是……

他親自剝奪了她孕育孩子的機會！

許秋煙癱坐在木椅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許秋煙在書房待了整整一夜，次日天亮，她找到了老夫人。

“謝煜城真正想娶的人叫閔啟嫣。”

老夫人端著茶的手一頓，驚詫地看她：“你知道了？”

許秋煙用力攥緊指節：“當年小產後，我的身體受損無法生育，也是謝煜城做的手腳。”

老夫人的臉色沉了沉。 “秋煙，你……”

許秋煙眼眶濕潤，語氣堅定。

“我要與謝煜城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