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院的走廊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比菜市場的腥臭味道幹淨,但也比它更絕望。
醫生拿著我的片子,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他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看空蕩蕩的診室門口。
“家屬沒來嗎?”
“沒。”
我搖了搖頭。
“我自己一個人。”
醫生歎了口氣,摘下眼鏡擦了擦。
“老太太,我說實話吧。”
“肝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之前應該就有症狀了吧?怎麼拖到現在?”
我笑了笑。
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衣角。
“那時候以為是沒吃飽,餓得胃疼,吃點止疼片就過去了。”
其實我知道不是胃疼。
但我不想治。
在監獄裏麵治病要申請,要花錢,還要通知家屬。
我不想讓林悅知道。
不想讓她去監獄那種地方看我。
哪怕是一次。
“還能活多久?”
我平靜地問。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伸出三個手指頭。
“樂觀的話,三個月。”
“如果不治療,疼起來會很要命。”
“建議還是住院吧,至少能走得體麵點。”
體麵。
這兩個字真好聽,可是太貴了。
住院一天得多少錢啊。
我有那錢,不如留給悅悅。
聽說大城市生活成本很高。
雖然她是律所合夥人,但壓力也大吧。
“不住了。”
我站起身,拿過那個病曆本。
“醫生,你給我開點強效止疼藥吧。”
“越勁大的越好。”
“我不怕疼,我就怕疼得動不了,幹不了活。”
醫生驚訝地看著我。
“老太太,你都這樣了,還要幹什麼活?”
我笑了。
眼裏閃過一絲光。
“我有件大事沒辦完。”
“辦完了,我就能安心走了。”
離開醫院後。
我沒有回那個空蕩蕩的老房子。
而是去了市裏最高檔的那個小區。
禦景灣。
聽說,林悅就住在這裏。
我不是去找林悅的。
我是去找另一個人的。
我在小區門口的一家咖啡館裏坐著。
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白開水。
一直等到天黑。
終於。
一輛白色的寶馬車停在了門口。
車上下來一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人。
手裏還提著一袋剛買的菜。
我見過他的照片。
在林悅律所的官網上,有一張合照。
他是林悅的男朋友,也是個律師。
叫陳宇。
聽說家裏是書香門第,父母都是教授。
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幹淨,溫和,沒有戾氣。
和林大勇那種男人,是兩個極端。
悅悅有這樣的歸宿,我也就放心了。
我深吸一口氣,吃了兩片止疼藥。
壓住腹部的劇痛。
然後整理了一下頭發,走了出去。
“陳律師。”
我叫住了他。
陳宇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您是......?”
“我是林悅的遠房親戚。”
我撒了個謊。
我不能說我是她媽。
那個殺人犯的媽,會臟了他的眼。
也會毀了這段姻緣。
“哦,阿姨您好。”
陳宇很有禮貌,雖然有些警惕。
“您找我有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
我從包裏掏出那個紅布包著的存折。
裏麵存著我的退休金。
一共八萬。
我把錢遞給他。
“這是悅悅老家的長輩托我帶來的。”
“說是給悅悅的嫁妝。”
“老家規矩多,悅悅不想收,怕你們笑話。但這是長輩的一點心意。”
“陳律師,我看你是個好人。”
“悅悅這孩子,命苦,性子倔。以後......麻煩你多擔待她。”
我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陳宇愣了一下。
他看著那一疊錢,又看了看我。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阿姨,您......真的隻是遠房親戚嗎?”
他試探著問。
我心裏一慌。
趕緊把錢塞進他手裏。
“是,是遠房的。”
“拿著吧,一定要對她好啊。”
說完。
我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直跑到無人角落。
我才敢捂著肚子,靠著牆慢慢滑下去。
疼,真疼啊。
可是心裏,卻鬆快了不少。
接下來。
自己就剩下最後一個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