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獄那天是深秋,風很大。
我提著蛇皮袋,站在監獄生鏽的鐵門外。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我麵前。
車窗降下,露出了一張精致、冷漠的臉。
那是我的女兒,林悅悅。
我局促地搓搓手,張了張口,卻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上車。”
她沒有叫媽,聲音比北風更冷。
我局促地搓了搓滿是老繭的手,尷尬地不知道怎麼開電車車門。
“這張卡裏有五十萬,密碼是我生日。”
她扔過來一張卡,眼神直視前方。
“我不欠你的了。”
......
“悅悅,媽身上臟,坐公交......”
我透過車窗,看到裏麵都是真皮座椅。
“我不叫悅悅。”
她打斷了我,聲音像冰碴子掉在地上。
“我是林律師,或者是林合夥人。”
“唯獨不是你的悅悅。”
“上車,別讓我在這裏丟人現眼。”
林悅不耐煩地下車,但連正眼都不看我。
我閉上了嘴。
把蛇皮袋塞進後備箱最角落。
然後縮著身子,鑽進了後座。
車裏有股好聞的香水味。
和我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老人味、黴味格格不入。
我們一路沉默。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那些曾經熟悉的紅磚筒子樓、冒著黑煙的煙囪,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玻璃幕牆的寫字樓。
我看著她的後腦勺,頭發盤得一絲不苟,和我記憶中的悅悅截然不同。
“你......過得好嗎?”
許久,我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她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沒有你,我過得好極了。”
“我買了房,買了車,還是律所最年輕的合夥人。”
“沒有人在我耳邊大吼大叫。”
“沒有人逼我去學那些不喜歡的東西。”
“更沒有人......”
她頓了頓,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泛白。
“更沒有人是一個殺人犯。”
聽到那三個字。
我渾身抖了一下。
但我隻是低下頭,看著粗糙裂開的手指。
“那就好。”
我輕聲說。
“你有出息了,媽就放心了。”
車子猛地刹住。
慣性讓我差點撞上前座。
林悅回過頭,摘下墨鏡,何況的眼睛裏,滿是紅血絲和恨意。
“張桂蘭,你別裝了。”
“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演這種苦情戲。”
“不就是想要錢嗎?”
“你為了二十萬和我爸吵起來,動手殺了他。”
“當年你要,現在你出獄了,肯定更想要。”
她從愛馬仕的包裏掏出一張卡,甩在後座上。
“這裏有五十萬。”
“拿著錢,滾回你的老房子去。”
“以後,別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這筆錢,買斷我們母女那點可笑的血緣。”
我顫抖著撿起那張卡。
五十萬。
好多錢啊。
當年我在市場賣菜,十年也攢不下這麼多。
“媽不要錢。”
我把卡推了回去,放在副駕駛上。
“媽有退休金,雖然不多,夠吃飯。”
“這錢你自己留著,買點好吃的,平時上班別太累。”
像是被戳中了什麼痛處。
林悅猛地抓起那張卡,狠狠砸在我臉上。
“這麼虛偽的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惡不惡心!”
“如果你真的愛我,當初為什麼要毀了我的夢想?為什麼因為錢讓我的家變成這幅鬼樣子?”
“你知不知道,我本來可以有另一種人生的!”
“你現在就給我滾下車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張桂蘭。”
她歇斯底裏地吼著。
我狼狽地彎腰,整個人蜷縮起來。
“是媽對不起你。”
“媽以後離你遠遠的。”
車門開了。
我被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