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夜過得格外漫長,寒風吹得我止不住地顫抖。
全身布滿了細小而尖銳的鋼絲,全部刺破血肉,死死粘在骨頭上。
有了新鮮的養分,聖誕樹的枝葉顯得越發翠綠動人。
但天公似乎不喜歡成人之美,一陣狂風襲來。
在拚命抵抗下,樹還是落了幾片樹葉。
我心都涼了半截,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樹葉掉了,它還會如此漂亮嗎?
不可以,我不允許它這樣。
身軀在樹裏麵小幅度地搖擺著,鋼絲絞破血肉。
一點一點全部供給到樹上。
堅定而有力地晃動,撕心裂肺的疼痛從全身蔓延開來。
我顧不了那麼多。
隻是想著,樹一定要好好的。
翌日,晨光微曦。
保姆們打掃著花園裏的落葉,走到聖誕樹下時,興奮極了:
“夫人,你快來看,這棵樹可真神奇,昨晚這麼大的風,連葉子都沒掉幾片。”
媽媽滿意地走了過來,撫摸著樹枝枝幹,像是在觸碰著什麼藝術品。
“老公,我們把宴會提前,我太迫不及待想讓朋友們欣賞這棵樹了。”
“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是個奇跡。”
爸爸笑著點頭。
緊接著吩咐保姆在花園裏以我為中心,把宴會布置了起來。
我也很高興,默默地往前移了一步。
讓胸口的細絲紮得更深。
昨晚掉樹葉的那個位置,莫名地又發了幾張新芽。
隻不過除了我沒人在意。
突然一陣尖叫聲傳來,媽媽拿著桌上的化妝品,氣衝衝走到爸爸麵前:
“老公,你看,一定是婷婷弄的,她把我的東西都毀了。”
“頂著一個老人臉,還學別人化妝打扮,像個小醜一樣,怪嚇人的。”
“我可不管,她碰的東西我全部不要,我要換新的,萬一我用了爛臉怎麼辦?”
爸爸抱著她哄著:
“好,我老婆這麼漂亮,臟東西碰了的化妝品可不能留,要是毀了容,我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爸爸,我天天都有好好洗澡,我不臟的。
我原以為學著媽媽的模樣,用化妝品在臉上塗抹著,就會變得同她一般漂亮。
然後他們就會多看我一眼。
或者再抱抱我。
我很羨慕家裏的金毛樂樂。
它的毛發很順溜,每次一回家,媽媽都會抱著它親。
我不奢求媽媽能親我,我隻想她也抱抱我。
但我清楚地知道這不可能。
因為我太醜了,醜到有時候照鏡子都會唾棄自己。
骨瘦如柴的身軀,花白的頭發,眼角能夾死蒼蠅的皺紋,笑起來參差不齊的牙齒。
媽媽是對的,化了妝的我,的卻是個小醜。
醜到令人發指。
爸爸的三言兩語就把媽媽誇得喜笑連連。
他們兩個興致勃勃地挑選著最美麗的禮服,來享受著沒有我的狂歡。
那麼高興的日子,我應該也是高興的。
可苦澀就湧在心頭,怎麼也散不出去。
隻是奮力地又往前走了幾步。
小樹呀小樹,一定要快快吸收我的血肉。
要以最美麗的姿態,迎接著屬於你我的盛典。
我想這應該是我三歲以後最高興的一個生日了。
這麼多人陪我慶生,我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群中。
是我想要的,不是嗎?
可眼淚它不是個聽話的小孩,它總是要偷偷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