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離開客棧,陳繼昀帶林紫回警察局,準備再次審訊。
隻是這一路上原本就話少的陳繼昀似乎更是沉默得可憐。
林紫有點納悶——在她看來,別的不說,至少白小姐的案子應該快水落石出了才是。
這有什麼可悶悶不樂的呢?
陳繼昀大步流星,她也隻好跟在後麵連走帶跑。
忽而,陳繼昀像是反應過來了,回頭看了看她,腳程慢了下來,沒話找話似的問:
“林紫姑娘覺得,這幾人中,誰最像殺害白小姐的凶手?”
“我個人傾向於李廣進和小順子二選一,但月奴身上也有疑點,說實話,我有些懷疑,她......也有參與,甚至還是挺重要的關鍵人物。”
陳繼昀不置可否,隻靜靜聽著。
回到警察局,陳繼昀先是確認了下另外三人的情況,得知秦薇正幫張仵作忙驗屍,而蘇棠和沈梨則跟著李明遠警士出門去了。
他帶上林紫去審訊室,這還是林紫第一次去到這種場合。
陰森、恐怖,房間裏混雜著黴味與臟汙和腥臭,隻在房頂懸掛著一盞綠色燈罩的煤油燈,搖搖晃晃,像戴著頂綠帽子上吊的人。
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廚子張麻子。
他似乎已經在牢裏被嚇破了膽,一進來就“撲通”跪下,哆嗦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陳巡長......官爺......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個做飯的......”
陳繼昀坐在桌後,麵無表情,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每一下,都像是砸在張麻子的心上。
“張麻子。”他緩緩開口,“上次你同我說,你手臂上的傷,是切菜時不小心劃到的?”
“是......是啊!”張麻子忙不迭地磕頭,“小的手笨,天天跟刀打交道,哪有不傷著的......”
“是嗎?”陳繼昀的聲音陡然轉冷,“可你那傷口邊緣參差,皮肉外翻,分明是被人指甲抓撓所致。你,還在撒謊!”
伴著最後四個字,陳繼昀忽然一拍桌子,嚇得坐在他身旁的林紫和張麻子齊刷刷一哆嗦。
陳繼昀隻好不拍了。
張麻子渾身一顫,整個人癱軟在地,臉瞬間沒了血色。
他知道,警察局的“規矩”,也知道這位陳巡長看著斯文,手段卻絕不溫和。
“我......我說!我說!”張麻子徹底崩潰了,哭喊道,“官爺饒命!那......那不是刀傷,是......是月奴小姐抓的!”
林紫在一旁提著筆,聞言筆尖一頓。
“月奴?”陳繼昀眯起眼睛,“你一個廚子,她為何要抓你?”
“我......我......”張麻子麵紅耳赤,支支吾吾半天,終於還是全招了,“小的......小的就是一時糊塗,動了色心......那天在後廚,我看月奴小姐生得貌美,就......就想上去摸一把......嘴上也不幹淨了幾句......”
“然後呢?”
“然後......然後月奴小姐就急了,罵我是‘臭蟲’,一抬手就抓了我這一下!”張麻子哭喪著臉,“官爺,我就是有色心,可我沒色膽啊!我哪敢殺人!後來聽說月奴小姐......死得那麼慘,臉都沒了......我......我怕這傷口說不清,才......才撒謊說是刀傷的......官爺明鑒,我真的隻是個做飯的啊!”
陳繼昀冷冷地看著他,直到張麻子磕頭磕得額頭都青了,才淡淡道:“帶下去,先關著。”
看守將張麻子拖了出去,林紫放下筆,低聲道:“這人雖然猥瑣,但看他的反應,倒不像是在撒謊。他對月奴的死,是純粹的恐懼。”
“嗯。”陳繼昀點點頭,“至少,他手上那道傷的疑點,算是清了。下一個,小順子。”
小順子被帶進來時,狀態比張麻子差得多。
他被關了一天一夜,毒癮顯然已經發作,整個人都在發抖,眼眶深陷,眼球布滿血絲,看人的眼神像一頭瀕死的野獸,既狂躁又絕望。
“你們......放我出去!我什麼都沒幹!”他一進來就嘶吼著撲向桌子,卻被兩邊的看守死死按住。
陳繼昀沒有理會他的叫囂,隻是沉默地從證物袋裏拿出在小順子床下搜出的油紙包,“啪”的一聲,扔在桌上。
那包黑褐色的鴉片膏和灰白色的白麵露了出來。
小順子的吼叫戛然而止。
他死死地盯著桌上的東西,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瞳孔驟然收縮,又猛地放大,充滿了對毒品的渴望和秘密被揭穿的極致恐懼。
“這......這不是我的!這不是!”他矢口否認。
“孫立順。”陳繼昀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們在你房間的地磚下找到的。人贓並獲,你還想狡辯?”
小順子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頹然跪倒在地,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我......我就是吸一點......官爺......這年頭,吸這個的人多了去了......這不犯死罪啊......”他開始哀求。
“是不犯死罪。”陳繼昀的語氣依舊平穩,“但吸食這些東西,耗費巨大。你一個臨時幫廚,工錢微薄,哪來的錢買這些?”
“我......我省吃儉用......我攢的!就是我的工錢!”小順子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口咬定。
陳繼昀冷冷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用刑。”
守在一旁的兩名看守立刻一人將他壓在地上,另一人揮起棒子狠狠打,空蕩蕩的房間裏立時響起小順子的慘叫,帶著滲人的回聲。
林紫忽而察覺,陳繼昀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又或者,這也是他日常辦案時的手段之一,隻是之前她沒機會見到而已。
小順子確實可疑,打也是他該打,但此人不愧是個癮君子,褲子下都滲出血跡了,他反倒突然連哭帶笑,好像還爽起來了。
陳繼昀看了眼林紫,似是怕她再受驚嚇,眼見著小順子血肉模糊,他突然低聲道:“把頭轉過去,別看了。”
“陳巡長,我覺得他可能不怕打,不如讓我問他個問題試試?”
陳繼昀抬手叫停手下,林紫會意,脆聲說道:“孫立順,你負隅頑抗倒也可以,但你或許不知,我們已經掌握了你與白小姐之死的鐵證!你不如老實交代,究竟是誰給了你買凶殺白小姐的錢,讓你抽得起這麼昂貴的貨?”
她刻意點出“買凶殺白小姐”,語氣像隻狐假虎威的狐狸,而陳繼昀就是給她壯膽的那頭凶悍老虎。
聞言,小順子忽然由笑轉哭,繼而猛然一個箭步掙脫看守躥起來,撲向林紫,厲聲嘶吼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你們這些騷娘們知道些什麼!我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