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晨光熹微，透過老宅窗欞上薄薄的窗紙，在房間內投下朦朧的光影。

林紫幾乎是瞬間就清醒了，昨夜混亂的夢境與現實中那揮之不去的滴水聲交織，讓她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

身側的沈梨還蜷縮著，呼吸輕微，但眉頭緊鎖，顯然也在不安的睡夢中，而一旁的蘇棠已經坐起身，正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頸。

一向早起作息規律的秦薇則早已穿戴整齊，正就著窗前微弱的光線，仔細研究著自己昨天從現場悄悄留下、用油紙包好的一小塊疑似礦物粉末。

“昨晚都沒睡好吧？”蘇棠壓低聲音，怕吵醒沈梨。

林紫輕輕點頭，坐起身，單薄的寢衣抵禦不了民國清晨特有的陰涼，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

幾人剛洗漱過，換好衣服，門外便傳來極輕的叩門聲。

“誰？”秦薇問道。

“是我。”陳繼昀的聲音傳來。

秦薇上前開門，陳繼昀站在門外，依舊是一身挺括的深灰色中山裝。

借著晨光，幾人這才真真切切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林紫出戲的想——陳繼昀這骨相皮囊，要是去混娛樂圈，妥妥的民國軍閥即視感，去演張啟山得了。

“早上好，我去買了些早點，幾位姑娘可以先用一些。”

蘇棠立刻一個箭步躥上前來，她可是寢室裏十足的吃貨，從昨晚餓到現在，總感覺穿過來這身體對美食的需求也不輸分毫。

“謝謝陳巡長照顧，讓您......破費了。”林紫尷尬地朝身上摸去，這才想起連這身衣服都是死者的，渾身上下她一件值錢物件都沒有。

“沒關係。”陳繼昀淡淡道，“我吃過了，幾位請便。”

他將東西遞給蘇棠，轉身欲走，林紫卻忽然叫住他：“那個，陳巡長，還有件事要麻煩您......”

“請講。”

“您......有女人的衣服嗎？”林紫扯了扯身上有些皺的旗袍，“穿這個太不方便了。”

“怎麼不方便了，我覺得挺好看的，襯得你身材多好啊！”秦薇插嘴道。

陳繼昀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在衡量她的身段，聽到這話他忽然回神，視線不自然移向別處。

“我還留有一些母親的舊衣物，若林姑娘不介意......”

他話還沒說完，林紫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介意不介意，我跟你去取。”

陳繼昀轉身離開，林紫忙小跑跟上，沈梨也起床了，坐在床頭揉揉眼睛，迷糊地看向桌上的清粥和肉包子。

二人來到昨日那間掛有遺像的空屋前，陳繼昀推門而入，那房間似乎是他父母曾經住過的房間，打理的很整齊，一切還保留著原樣。

林紫跟在他身後畢恭畢敬地進屋，見他從衣櫃裏拿出一些衣物，沉聲說：“我母親比你矮一些，你穿著可能有些不合身。”

“沒關係，總比現在這個強。”林紫頓了頓，終於沒忍住問，“二位是......什麼原因過世的？”

“我父親也是警士，辦案的時候被人害了，那之後母親思慮纏身，沒幾年就也跟著去了。”陳繼昀輕聲解釋。

“節哀。”林紫想了想，忽然說，“如果能安慰到你的話，我在我們那個世界裏，是個孤兒。”

陳繼昀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林紫接著說：“我有養父母，但他們也過世的很早，所以......咱們倆現在一樣。”

同為遺孤，林紫可比陳繼昀慘多了，他至少享受過親生父母的疼愛。

“林紫姑娘也......節哀。”他頓了頓，“也希望幾位能早日回到你們的世界。”

昨晚他一直在想林紫所說的“那個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四位姑娘看上去衣食無憂，有涵養、有性格，想來，那應該是個很美好的未來吧？

“謝謝，所以我想我們還需要借助陳巡長的幫助，您今日查案時能不能也帶上我們？早結案一天，興許我們就能少蹭......你一天飯。”

陳繼昀淡淡點了點頭：“可以，但幾位要聽我的話。”

林紫抱著衣服回到房間裏，這些衣服似乎是陳繼昀母親年輕時的衣衫，有很多還很新，幹淨整齊。

她挑了件和沈梨他們差不多的襖裙，看上去也是個民國女學生裝扮了。

三人一直等著她回來才開吃，這民國的早餐和現實中比起來倒是少了些添加劑，多了些自然風味。

“趁著咱們在這，不如多吃幾頓，沒準回去的時候能長壽呢。”蘇棠異想天開道。

林紫哭笑不得：“四張嘴，咱們怕不是要把陳巡長吃窮了。”

秦薇又下意識地推了下眼鏡，意識到沒戴後，幹咳一聲道：“也未必，人家是巡長，好歹是個官兒，獨居一隅，咱們蹭一兩天飯應該不礙事。”

吃過早餐，幾人將食盒刷好，林紫抱著去還給陳繼昀，問他今天都有些什麼安排。

“我想帶幾位去看看白玉蘭的屍體。”陳繼昀放下手中的書說道，“我見你們觀察細致，又是從別處來，興許，會帶給我們些意外收獲。”

秦薇聞言頓時摩拳擦掌：“陳巡長，這你就交給我吧！學醫兩年，驗屍這點事情......”

驗屍房裏，秦薇臉色微變，實在是因為這時代對屍體的保存方式多少有些欠妥，擱了一夜後，味道感人。

沈梨拉著蘇棠躲遠，林紫和秦薇湊上前，陳繼昀將之前屍檢時用到的那些器具都提供給她們。

“之前的仵作隻顧著看那無頭和剝皮的慘狀，卻忽略了細處。這斷口皮肉卷縮，血色深透入骨，這說明刀斧加身時，人還是活著的。”他在一旁解釋道。

秦薇沒有作聲，俯身仔細檢查頸部那猙獰的斷口，片刻後說道：“陳巡長，您看這裏，切口邊緣參差不齊、深淺不一，有明顯反複切割的痕跡。這不像是一氣嗬成，倒像是......凶手手法生疏，或者當時非常緊張猶豫。”

林紫也湊近觀察，法學生必修的法醫學知識讓她迅速理解了秦薇的意思：“如果是熟練的屠夫或者有經驗的人，切口應該更平整。”

“沒錯。”秦薇點頭，繼續道，“而且，根據屍體僵硬程度和屍斑分布，死亡時間應該是在飯後一個時辰左右。另外......”

她猶豫了一下，看向陳繼昀，“我能檢查一下胃內容物嗎？我懷疑她可能被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