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前,我的家鄉江南一帶發大水遭了天災大難。
我和家人失散,隨流民一路顛沛流離來到雍城。
差點餓死病死的時候,是周謹塵給了我一錠銀子和一碗藥。
我永遠記得那天。
陰沉沉的天空下。
他著一身月白長衫,俊雅出塵,清冷得仿似天邊月。
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中,他獨看我良久,淡漠說了句,“活下去。”
我怔怔看著他,以為遇到了悲天憫人的活菩薩。
攥緊手中銀子,泄了的心氣突然就活了過來。
那碗藥治好我的病。
那錠銀子給了我活下去的生路。
靠著那塊銀子,我做起了賣餛飩的營生。
我家裏就是賣餛飩的,在十裏八鄉有些名氣。
我自小見得多了,上手極快,做出的餛飩味道正宗,受到客人喜歡,還得了個“餛飩娘子”的諢名。
我也打聽到,救我之人不是活菩薩,而是醫館的周大夫。
為報答一二,我將餛飩攤擺在離周謹塵醫館不遠的地方。
天天做一大碗送到他醫館。
有客人打趣“餛飩娘子莫不是看上了周大夫?不止親自去送,怎地這碗裏的餛飩瞧著總比旁人多些?”
客人一說,我心頭湧上一股羞澀。
不止報恩,我確實存了私心,看上了周謹塵。
臉紅地瞧他反應。
他沒甚表情,吃完餛飩繼續看診。
我有些失落,就知道,他看不上我。
但沒關係。
我安慰自己,送餛飩是為了報恩,日子就這般過下去也好。
等我攢夠銀錢,打聽到家人的消息,就去尋家人。
直到一天夜裏,他身上染了酒氣。
有些醉。
我做好餛飩,又熬了一碗醒酒湯給他。
他端著醒酒湯許久,抬眼看我,神情不似往常冷淡,眼眶染了微紅。
他癡癡笑問“阿瑤,可願嫁我?”
我瞬間又驚又喜。
他怎知我叫阿窈?
心頭陣陣發熱,但也曉得他是吃醉了酒才會這般口不擇言。
“周大夫,你先喝了這碗醒酒湯吧,若明日...”
若明日,他還願娶我,我便嫁。
後來,我才知道,那晚,他的青梅嫁了人。
新郎不是他。
他喝醉了酒,才問阿瑤願不願嫁他。
我聽錯了名,揣著女兒家的嬌羞成了他的妻。
如今,他心心念念的阿瑤回來了。
他要娶她當妻。
我也從阿窈成了窈娘。
他要逼我做妾。
我本要告訴他,我有了家人的消息。
是碰上一位曾在我餛飩攤上的客商當個趣事講來聽的。
他說去蜀地買蜀錦的時候,吃了碗餛飩。
客商十分驚訝“那碗餛飩的味道,我覺得特別熟悉,看見程娘子才想起來,和你做的差不離,更不可思議的是,那家人也姓程。”
我家餛飩是家傳,又是程姓,八九不離十。
怪不得,這些年,我托人在江南打聽消息,全無音信,原來是去蜀地安了家麼。
周謹塵曾說日後得空陪我去趟江南尋親。
眼下他忙著娶妻,定是去不成了。
江南還是蜀地。
也沒有與他說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