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回到村裏後,日子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身去漆房查看溫度。
大漆嬌貴,溫度濕度差了分毫,陰幹時就會起皺。
我用指尖輕觸半個月前上漆的陶胎,已經幹了。
該開始下一步了。
中午,我和師父麵對麵坐在院子裏打磨。
他拿著砂石,我拿著細灰,一遍遍地磨著漆麵。
聽到我說要拍短視頻發到網上。
師父突然把工具一摔:
“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傳男不傳女,傳親不傳外!”
“當年要不是看你外婆可憐,看你有點天賦,我破這個例?”
“你倒好,這麼寶貴的技藝,竟然發出去?!”
我低著頭繼續打磨。
聽著師父劈頭蓋臉地罵了我一下午,我一聲沒吭。
晚上,村裏幾位長輩都來了。
李爺爺敲著煙袋:
“許思文,你真是翅膀硬了!當初你師父力排眾議收下你,現在倒好,非要拍什麼視頻,要把這獨門手藝讓外人學了去!”
“你莫不是忘了當初你在村裏餓得像個小瘦猴,是村裏鄉親一人一口把你喂大的?真是太不像話了!”
“你外婆要是在這裏,非打你不可!”
我放下手中的漆器,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在座各位都是曾經接濟過我和外婆的恩人。”
“我餓得哭時,是王嬸偷偷在我家門口放了一籃子雞蛋,外婆去世後,是李爺爺張羅著大辦了後事。”
聽著他們鼻子出氣,不滿地冷哼,我沒退縮。
繼續說:
“可非遺就是要傳承的,不傳下去,到咱們這兒不就斷了嗎?”
“你們看看隔壁村的竹編,老陳頭守了一輩子,差點帶進棺材裏!最後是靠個博主推廣,現在整個村成了旅遊景點,一年淨賺幾個億啊!”
我頂著所有人的目光說:
“我現在拍視頻,就是為了推廣,讓所有人知道還有這樣珍貴的非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等咱們的漆器火了,旅遊區建起來,那些台老掉牙的機器是不是就能換了?”
“村裏的這條泥巴路,是不是就能修了?”
“等村子好起來了,自然會有感興趣還有天賦的人來學手藝!”
“既傳承了非遺技術又能帶領鄉鎮,何樂而不為呢?”
屋裏安靜片刻,王叔第一個站起來:
“思文說得在理!咱們村閉門造車太久了,賣出去的成品根本賺不回我們付出的時間!”
“年輕人都往外跑,就剩思文這丫頭還願意學,繼續下去,咱們遲早帶著這手藝入土!我支持她!”
有人帶頭,後麵陸陸續續也有不少人站到了我這邊。
師父看著一邊倒的局勢,無奈地歎了口氣:
“行,拍!你說咋拍就咋拍,我是年紀大了,管不了你了。”
這下所有人都樂了,原本沉悶的屋子瞬間熱鬧起來。
“我家門口那棵老槐樹長得好看,要不要移栽到村口當個景?”
“我在螺鈿鑲嵌上最拿手,你拍視頻可得給我個特寫!”
我們村過去全靠賣大漆製品維持生計,可眼看一年比一年低迷。
如今有條更好的路擺在眼前,誰不想搭把手?
我早就把路子想透了。
等這批大漆陶瓷燒好,先上網試賣,再拍短視頻講工藝。
等銷路打開了,就建廠批量生產,順便把鄉村旅遊也搞起來。
正盤算著,許柔來了電話。
她在那頭嬌滴滴地說:
“姐姐,明天我結婚,媽媽說正好在婚禮上把你介紹給大家。”
“這可是你以我姐姐的身份出席這種重要場合,你最好珍惜些哦。”
我冷笑一聲,直接掛了電話。
斷親就是斷親。
我向來說到做到。
不管了,回去繼續搓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