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姨媽過來的時候,我正躲在房間裏給傷口吹氣。
她是唯一敢挑戰陸塵權威的人。
“陸塵你有病吧?泥泥才四歲,你把她刷成這樣!”
客廳裏傳來姨媽的怒吼。
“我在給她消毒。”陸塵的聲音十分冷漠,“你進門沒穿防護服,站在門口別動,我要噴灑消毒水。”
“瘋子!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姨媽與陸塵爭吵了起來。
臨走前,她趁陸塵去拿空氣淨化器,偷偷塞給我一塊巧克力。
“泥泥,吃吧。吃得臟一點沒關係,甜就行。”姨媽紅著眼眶,摸了摸我剛長出新皮的手背。
我躲在床底下,咬了一小口。
好甜。甜得我想哭。
我也許是太緊張了,也許是手上的傷口太疼了。
手一抖,那塊融化一半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
完了。
我慌亂地用手去擦,結果越擦越臟。
原本硬幣大小的汙漬,被我抹成了一大片黑斑。
門開了。
陸塵站在門口,手裏拿著檢測儀。
“陸、泥、泥!”
那天晚上,地毯被剪掉了一大塊。
而我,被剝光了衣服,扔在門口的風淋室裏,吹了一整夜的冷風。
第二天,陸塵把那個裝有臟地毯碎片的黑袋子扔給我。
“拿去扔了。記住,不要碰到垃圾桶邊緣,扔完在樓下站夠十分鐘散味再上來。”
我提著那個比我還大的袋子,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小區的垃圾站。
袋子太重,我個子太小,怎麼也扔不進去。
“小姑娘,我幫你吧。”
我回頭,看見一個穿著破舊棉襖的老爺爺。
他幫我把袋子扔進了垃圾桶,看見我臉上還沒幹的淚痕,用粗糙的大拇指替我擦了擦眼角。
“怎麼哭啦?誰欺負你了?告訴爺爺,爺爺給你糖吃。”
那隻手很粗糙,帶著許多不知名的汙垢。
可是擦在臉上,卻是溫熱的。
比陸塵戴著乳膠手套的手要暖和,比媽媽拿著酒精棉片的手要溫柔。
他從兜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遞到我嘴邊。
我想起陸塵說的話:“外麵的東西都是毒藥,吃了會死。”
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張開了嘴。
糖很甜,帶著一股淡淡的餿味,但我卻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爺爺,你不嫌我臟嗎?”我問。
“臟?小娃娃白白淨淨的,哪裏臟了?”爺爺笑得滿臉褶子,“在我們那兒,大家都在泥裏打滾,誰也不嫌棄誰,見麵就抱抱。”
不用消毒就能抱抱?
我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真的嗎?”
“當然,那裏沒有消毒水,隻有泥巴和草地。小朋友們天天在一起玩,不用洗手也能吃饃饃。”
我看著自己被刷得脫皮的手臂,又看了看爺爺臟兮兮卻溫暖的懷抱。
我想去那裏。
想去一個不用洗澡也能被愛的地方。
“爺爺,你能帶我走嗎?”
老頭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笑容更加燦爛了。
“當然可以,今晚你就出來,爺爺帶你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