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舒瑤坐進了聞驍車子的後排。

車裏熟悉的木質香換成了甜膩花果調，後視鏡下還掛著幾個毛茸茸的玩偶；

音響裏流淌的也不再是她習慣的舒緩鋼琴曲，而是程安棋愛聽的、節奏明快的流行音樂。

程安棋坐在副駕駛，正側著頭和聞驍說著什麼，語氣嬌嗔。

舒瑤靠在椅背上，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無心去聽。

她隻想快點回拿到護照，然後徹底離開。

車子平穩地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綠燈亮起，聞驍正要踩下油門。

突然，左側一道巨大的陰影帶著刺耳的鳴笛聲猛衝過來！

是一輛完全失控的重型貨車！

“砰——”

撞擊聲震耳欲聾。

舒瑤隻覺得天旋地轉，身體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拋甩，又被安全帶勒回。

安全氣囊瞬間彈出，沉悶地撞在臉上，帶來一陣眩暈感。

車體側翻，滑行了一段距離才停下。

沒等他們從撞擊中緩過神，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彌漫開來。

緊接著，明火“轟”地一下從車頭竄起，迅速蔓延！

“著火了！快出去！”

程安棋在副駕發出尖叫。

聞驍用力去推他那側變形的車門，紋絲不動。

車窗也因為撞擊和斷電自動鎖死。

濃煙開始灌入車廂，溫度急劇升高。

舒瑤感到自己的左腿被變形的座椅結構死死卡住，動彈不得，鑽心的疼痛傳來。

更糟糕的是，程安棋放在後座的棉花玩偶成了助燃物，迅速將更大的火勢引向了舒瑤所在的後排！

外麵傳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救援人員趕到了，試圖用工具撬動變形的車門。

聞驍透過破碎的車窗，對著他們急切道：

“救副駕！先把她弄出去！”

濃煙嗆得舒瑤劇烈咳嗽，舒瑤的視線開始模糊。

灼熱的氣浪炙烤著她的皮膚，腿部被卡住的地方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火勢越來越大，作為一個舞者，保護雙腿幾乎是本能，她徒勞地用手去遮擋撲向腿部的火焰。

就在這時，一塊帶著火焰的燃燒板，從上方脫落，重重砸在了舒瑤努力護住的腿上！

“啊！”

她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

濃煙趁機湧入喉嚨，強烈的窒息感侵奪了所有意識，讓她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恢複意識時，舒瑤首先聞到的是濃重的消毒水味。

她費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醫院的天花板。

舒瑤試著動了下，身體像散了架一樣疼。

但緊接著，她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她的膝蓋以下沒有任何感覺！

舒瑤猛地想坐起來，卻因為虛弱和疼痛跌了回去。

她摸向自己的雙腿，觸感還在，可就是沒有知覺！

她發瘋一樣按響了床頭的護士鈴，一遍又一遍，直到護士急匆匆地跑進來。

舒瑤抓住護士的手臂，聲音因恐懼而尖利沙啞，

“我的腿怎麼了！”

護士按住她激動的身體，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解釋：

“舒小姐，你冷靜一點。”

“你在車禍中腿部遭受了嚴重擠壓和燒傷，左腿傷到了神經組織。”

“這可能會導致後期部分功能喪失，甚至癱瘓。”

“不過具體情況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和康複治療。”

癱瘓。

這兩個字讓舒瑤的腦袋一陣嗡鳴。

她所有的堅持，她為之付出整個青春和無數血汗的舞蹈生涯……就這麼完了？

明明再過兩天她就可以離開這裏，去實現她追求多年的理想。

舒瑤癱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護士輕聲問道：

“需要聯係你的家人嗎？”

“和你一起送來的那兩位患者，他們隻是輕微擦傷，觀察了一天就出院了。”

“你這邊的手術和後續治療費用，還有陪護……”

那個家裏，誰會在意她的死活？

舒瑤苦笑著，最終聯係了工作室關係最好的同事。

同事很快趕來，幫她墊付了緊急的手術費用，看著她蒼白失神的樣子，心疼地安慰：

“你別太難過，我幫你查了，那個舞團也在招聘指導老師。”

“或許我們可以跟他們商量一下，變更一下職位？”

最後一絲微弱的火苗在死灰中燃起。

舒瑤鼓起殘存的勇氣，撥通了那個越洋電話。

幸運的是，對方在了解了她的情況和過往履曆、獲得的獎項後，經過內部討論，還是願意接納她。

他們表示，可以為她提供相應的職位。

甚至願意協助提供一些醫療康複資源，幫助她盡可能恢複。

掛掉電話，舒瑤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

至少她還沒有被整個世界拋棄。

她委托同事幫她辦理好了所有出院和出國的手續。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舒瑤坐著輪椅，被同事推著，踏上了飛往異國的航班。

機艙外雲層翻滾。

她閉上眼，將所有的痛苦、絕望和不甘，都埋進了心底最深處。

無論怎樣，她的新生活都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