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日早晨，程安棋果然出現在舒瑤的工作室。

她掛著負責人的工作牌，拍手打斷了正在排練的眾人：

“大家停一下。”

舒瑤和同事們停下動作，看著她。

程安棋指著背景板上已經定稿的設計圖：

“這個色調太暗沉了，不夠明亮。”

“阿驍……不，聞總說過，藝術應該給觀眾帶來希望，那就換成粉色和白色吧。”

舞美組長張了張嘴，想解釋色調是為了貼合舞蹈主題，但程安棋打斷了她：

“還有選曲，你們現在用的這首曲子起伏太大，換首舒緩的鋼琴曲吧。”

舒瑤忍無可忍，走上前：

“程小姐，舞美和選曲都是根據舞蹈內核反複推敲確定的。”

“粉色白色不符合主題，舒緩的曲子也撐不起舞蹈的情緒張力。”

程安棋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可是聞總說項目我來負責，要融入更貼近大眾的審美視角。”

她拿出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撥通了聞驍的電話，語氣帶上了委屈：

“阿驍，我給工作室這邊提了點小建議，可能不夠專業，但也是想為項目好。”

“舒瑤姐反應特別大，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她把手機開了免提。

聞驍沉穩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

“安棋的意見雖然不夠專業，但她代表了普通觀眾的審美。”

“我們需要這種大眾的視角來減少藝術表達的晦澀，就按她說的做。”

排練廳裏一片寂靜。

同事們麵麵相覷，沒人敢說話。

投資方最大，這個道理誰都懂。

舒瑤覺得一股血衝上頭頂，她衝著手機話筒開口：

“聞驍，你知不知道這樣胡改會毀掉整個演出！”

“舒瑤姐！”

程安棋打斷了她，眼圈微微發紅，聲音帶著哽咽：

“我知道我隻是個實習生，能力不如你。”

“但我也是想做好這份工作，沒有要搶你風頭的意思。”

電話那頭，聞驍的聲音冷了下來：

“舒瑤，不要用你個人的情感來影響工作。”

舒瑤慍怒道：

“你搞清楚，到底是誰在影響工作？”

聞驍嗓音不容置喙：

“我才是甲方，這件事已經拍板，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你！”舒瑤還想開口，旁邊的同事拉住她，低聲勸道：

“算了舒瑤，別說了，別真的得罪金主……”

舒瑤看著同事無奈又懇求的眼神，一口氣堵在胸口，硬生生咽了回去。

由於程安棋顛覆性的改動，原本快要完成的作品變得不倫不類。

為了不讓工作室名譽掃地，舒瑤隻能帶著團隊拚命補救。

那段時間工作室的燈總是亮到深夜。

舒瑤和同事們一遍遍修改編舞，試圖在可笑的粉白色背景板和舒緩鋼琴曲的框架下，盡可能保留舞蹈原來的精髓。

為了最終效果每個人隻能咬牙硬撐。

演出前一天，他們終於排出了一個勉強能看的版本。

項目彙報演出當天，舒瑤跳完最後一支舞，帶著所有演員上台謝幕。

台下掌聲響起，她微微喘著氣，臉上帶著職業的笑容，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觀眾席第一排的第三個座位。

過去的每一次大大小小的演出，她總會把那個位置留給聞驍。

演出結束時他會捧著一束花，在後台或台上遞給她。

舒瑤的目光定格在那個座位上。

聞驍今天穿著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裝，他懷裏抱著一大束鮮豔的紅玫瑰，正站起身。

肌肉性記憶讓她幾乎要邁步迎上去。

然而聞驍隻是抱著花，步伐從容地走向她身後的程安棋。

在台下眾多觀眾和台上所有演員的注視下，他將那束玫瑰遞給了程安棋。

程安棋抱著花，臉上露出驚喜又羞澀的笑容，看向聞驍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愛意。

聚光燈下，那束紅玫瑰刺得舒瑤眼睛發疼。

她站在舞台中央，保持著謝幕的姿勢，臉上的笑容有點僵。

舒瑤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到聞驍不再屬於她了。

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裏灌。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她人生的精彩，絕不會隻來源於一個聞驍。

謝幕結束，幕布合攏。

她轉身，沒有再看那兩人一眼，對著疲憊但興奮的同事們招呼道：

“辛苦了！今晚慶功宴我請客，大家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