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有嚴重的臉盲症。
總是會把三胞胎的姐姐和妹妹錯認是我。
幼兒園時老師發給我的小紅花,媽媽別在了姐姐的胸前,向鄰居炫耀:
“還是我囡囡乖,剛上大班就被老師表揚了。”
小學時我演講比賽獲得全市第一,領獎時媽媽牽著打扮精致的妹妹走上台:
“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來報恩的,我剛好最幸運的那個母親。”
高考後姐姐用我的成績上了頂尖學府,妹妹拿著獎學金周遊世界。
事後媽媽哭著對我道歉:
“你知道媽媽是愛你的,隻是媽媽臉盲,實在分不清。”
諸如種種巧合,在我的人生中發生過無數次。
我沒有一次,怨恨過媽媽。
直到我查出血癌,第一時間拖著行李風雪趕路奔回媽媽身邊。
卻在門外聽見她跟爸爸打電話:
“聽說二妹靠競賽又要保送清北了,這次讓三妹頂替她去,獎金留給大妹做研學儲備金。”
“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總不好厚此薄彼。”
“至於二妹,最好騙了,說我有臉盲症,哄哄就信了。”
......
我因洗碗落下凍瘡的手,此刻握著行李箱的拉杆,用力到傷口裂開。
肩上的雪還未化,心裏卻涼得發顫。
這麼多年,他們一直告訴我,媽媽懷胎時,我的臍帶纏繞在姐姐和妹妹的脖子上。
差點將她們絞殺,也差點害死媽媽。
這才導致媽媽孕期應激,患上了嚴重的臉盲症。
我不是沒有懷疑過。
我隻是不願承認,明明一模一樣。
偏偏我是不被愛的那個。
眼皮酸沉,我正欲轉頭離開。
樓道的聲控燈卻亮了。
“二姐,你怎麼回來了?”
妹妹化著不符年齡大濃妝,穿著黑絲長靴,一臉“精神”地站在樓道警惕看著我。
門裏的聲音倏然靜了。
片刻後,門開了。
媽媽“驚喜”地望著我:“大妹,你怎麼回家了?”
真的,又認錯了嗎?
我麵帶苦澀:“我是二妹。”
媽媽一拍腦袋,隨即熱情地接過我的行李。
“怪媽媽臉盲,總是把你們認錯,別怪媽媽謔。”
我邁著僵硬的腿進屋,像個客人一般局促地坐在椅子上。
天底下真的會有母親,頻繁認錯自己的孩子嗎?
妹妹把包隨手扔在桌上,翹著二郎腿癱坐在沙發上。
“媽,把我包裏的衣服都洗了,順便給我削個蘋果。”
媽媽一邊撿起包裏的衣服,一邊責備,語氣裏卻全是寵溺:
“多大的人了,能不能學學你二姐,懂事又聽話。”
我看著妹妹嬌嫩白皙,做了漂亮指甲的手。
再低頭看看自己腫脹潰爛的指頭。
懂事嗎?
十二歲起,我就靠打各種零工攢錢。
夏天悶在玩偶服裏發傳單,冬天泡在冷水裏洗碗。
攢來的錢變成了姐姐一小時300的家教,妹妹一雙大幾千的球鞋。
可這些,又換來了什麼?
“如何呢?那又怎?反正到最後她的不都是我和大姐的......”
妹妹的話還沒講完,我媽就一個蘋果塞住了她的嘴。
小心瞟了我一眼,賠笑道:“你妹心直口快,不會說話,她的意思是姐妹之間不分彼此,互相扶持。”
我垂頭“嗯”了一聲,心裏像插了根細針。
又酸又疼。
我媽抱著衣服去了衛生間,臨行前看了眼我的行李箱。
張了張嘴,但終究什麼都沒說。
我就像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不安地坐在冷板凳上。
屋子裏溫暖明亮的橘燈,將我十九年來的“多餘”照得透亮。
衛生間的水流聲響起,妹妹轉過頭衝我莫名一笑。
眼裏閃著毫不掩飾的貪欲和掠奪。
“二姐,聽媽說,你又靠競賽被學校推薦保送清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