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星晚剛從廚房裏忙活完出來,發絲黏膩地粘在額頭上。
餐桌上的一家三口已經開始其樂融融地吃飯了。
她習以為常地站在一旁,端起和家裏狗盆一模一樣的飯碗,唯唯諾諾地開口。
眼裏帶著不易被察覺的討好。
“爸......阿姨還有姐,嘗嘗我做的湯吧。”
黎星眠嘴角的笑瞬間就僵住了,抄起手邊的陶瓷勺子不由分說地朝她砸了過去。
“沒看見我在跟爸媽說話嗎?你個私生女,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
黎星晚扯了扯嘴角,噙起一抹笑。
鮮血順著額角一路流下來,她狠狠地朝著自己扇巴掌。
“姐說的對,是我不好。”
“我不該插嘴的,該打,這樣姐姐開心了嗎?”
巴掌聲在空曠的客廳裏響徹。
她那個名義上的父親黎浩天慣會裝死,正牌夫人徐晚雲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直到黎星晚將自己的臉打得腫成包子。
她才假惺惺地開口阻止,
“星眠,你個當姐姐的怎麼能這麼對妹妹?”
黎星晚苦笑。
菩薩麵蛇蠍心。
隻要她們母女不開心了,除了扇巴掌把她們哄高興之外。
她們就會斷了她媽媽的醫藥費。
黎星眠不滿地撇了撇嘴,頭在徐晚雲肩膀上微微蹭著。
“媽媽......”
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
“既然是星晚親手煲的湯,那我們就嘗嘗吧。”
“麻煩妹妹親手端著,端穩了。”
她眼底閃過一絲不懷好意。
看了眼被燒得通紅的砂鍋,黎星晚深吸了口氣跪在地上,顫抖著手舉著鍋。
她垂下眼,讓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不麻煩的。”
手被鍋燙的通紅,空氣裏甚至隱隱有烤肉的味道。
再等等......
那人說過,會將自己救出水火。
會給自己一個安定的生活,會送自己媽媽去國外找最好的醫生治療癌症。
“說起來,咱們家也是要有好消息了。”
“宋家太子爺說看上我們家的女孩兒了......”
聽到黎浩天的話後,黎星晚猛地抬頭。
她從來沒想過......宋欽時會向黎家求婚,會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從黎家的泥潭裏救出來。
三年前,媽媽確診癌症。
為了讓她能夠好好活,她媽媽不惜拿出自己當年和黎浩天的床照。
把黎星晚送回了黎家。
巨大的輿論下,黎家不得不認她回去。
認親宴上,所有人都對她嗤之以鼻。
黎星眠剪壞了她的禮服,她的小姐妹們讓她吃下裝飾物的塑料。
少爺們把她推到香檳塔裏,笑著問她:
“星晚妹妹,你怎麼那麼不小心?”
隻有宋欽時,給她披了件外套,把她打橫抱起送回房間。
他將她的頭按在懷裏,好聽的嗓音從胸口悶悶傳來,
“別聽,我帶你走。”
宋欽時,是黎星晚少女時期唯一的英雄主義。
想到他的時候,好像手上的燙傷都透著絲絲縷縷的甜。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爸,他把婚期定在什麼時候啊?”
“我們家需要準備什麼嗎?”
......
黎星晚有太多太多想問的了。
“你終於懂事了,也是,你身為妹妹,是該幫你姐姐好好準備婚禮的。”
這句話像個晴天霹靂,劈走了她的滿心歡喜。
嗓子裏那句“他說服家裏來娶我的時候是不是很困難?”如同魚刺一般卡在喉嚨裏。
吐又吐不掉,卻讓她怎麼也咽不下去。
“砰”的一聲。
砂鍋從手裏掉落,一大鍋滾燙的湯盡數撒在她身上。
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肉眼可見地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黎星晚的頭上甚至滑稽地頂著一片冬瓜。
整個人像是個被燙熟的蝦子。
門外不合時宜地響起門鈴聲,黎星眠終於放下了手機。
像隻蝴蝶一樣撲進了來人的懷裏。
“欽時哥哥,你來了......”
男人寵溺地將她摟在懷裏,親昵地吻了吻她的頭頂。
“慌什麼?我又不會跑。”
兩人十指相扣地從門外進來。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樣。
黎星晚絕望地躺在地上,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她告訴自己,宋欽時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隻要他停下來關心自己一句,她就原諒他。
可是他沒有。
他甚至像踢一個無關緊要的垃圾一樣,去踹黎星晚。
“叔叔阿姨什麼時候喜歡看行為藝術了?”
“她擋在這裏,星眠都要多走幾步路了!”
宋欽時隨手取下自己身上的袖扣,扔在她的身上。
“行了,快滾吧。”
“踢你一腳,你得了個袖扣,夠你活一輩子的了。”
黎星晚突然覺得好笑,忍著全身的劇痛從地上爬起來,扯起沙啞的喉嚨笑道:
“謝謝姐夫。”
宋欽時風淡雲輕的神色終於產生了一分皸裂。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在一起,規整的西裝被捏出絲絲褶皺。不是呢
黎星晚扶著牆一步步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直到她回到了自己那個小小的儲物間房間,聽到客廳裏的歡聲笑語。
她終於忍不住抱住自己痛哭出聲。
眼淚似乎帶著鹽,澆得她渾身生疼。
直到疼到意識模糊,她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給那個所謂的父親發送了一條消息。
“我同意嫁給那個瘸子了。”
“唯一的要求是,讓我把我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