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老街開了一家理發店,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小希。
“叔叔,幫我剃個光頭。”
她不過十歲,卻平靜得像個大人,我對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以為她調皮,沒想到她的話卻讓我眼眶泛了紅。
“我要化療了。”
她的話音很輕,卻好像驚雷炸開。
店裏剛才還縈繞的剪刀聲、閑聊聲,頓時都安靜了下來。
身後王大爺的身體僵住了,旁邊正在燙發的李阿姨張著嘴,忘了合上。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攥住,又悶又痛。
過了好幾秒,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姑娘,你家人呢?”
她依舊平靜地搖了搖頭。
“奶奶腿瘸了,家裏就剩我。”
轟!
腦子裏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化療,孤身一人,腿瘸的奶奶......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一股無法抑製的酸楚猛地衝上鼻腔,直逼眼眶。
我慌忙轉過身,背對著她,我這個一米八五的大個子,徒勞地用手臂擋住臉上的淚水。
店裏響起幾聲細微的抽泣聲,是李阿姨。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平複翻江倒海的情緒。
“來,小姑娘,坐這兒。”
我仔細地為她係上圍布,拿起剪刀,貼近她的頭皮。
動作盡可能放到最輕,最柔,生怕弄疼了她一分一毫。
當剪到後頸時,我的動作頓住了。
那裏,有一個火焰般的鮮紅色胎記。
而我的手臂,也有一塊。
終於剃完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個光潔的小腦袋,眼神裏閃過一絲極快的波動,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我小心翼翼地將她的頭發捆紮好,用紅綢打了個結。
“小姑娘,你的頭發,叔叔幫你留著,一根都沒丟。”
我聲音依舊哽咽,但語氣無比鄭重。
“你記得,等你病好了,回來拿。叔叔幫你保管著!”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輕輕地點了點頭。
“叔叔,給。”
她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十元錢紙幣。
我立刻將她的手輕輕推了回去。
同時,從自己圍裙兜裏掏出早上剛收的幾張百元鈔票,緊緊塞進了她的外套口袋裏。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這錢,就算你欠叔叔的,等你以後來拿頭發的時候,再一起還給我,好不好?”
女孩看著我,那雙一直平靜無波的大眼睛裏,終於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的水光。
她沒有再堅持,隻是麵向我,深深地地鞠了一躬。
“謝謝你,叔叔。”
她轉過身,戴上了毛線帽子,向門外走去。
一股強烈的不舍與擔憂,像潮水般淹沒了我。
我猛地向前一步,脫口喊道。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她在門口停住,回過頭來。
“我叫小希。”
她頓了頓,補充說道。
“希望的希。”
她的身影消失了。
店內,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幾秒。
隨即,像是堤壩終於崩潰,李阿姨的哭聲率先響了起來,低低的,壓抑的。
王大爺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年輕的學徒小方衝進了後麵的洗手間,傳來了嘩嘩的水聲和他用力擤鼻涕的聲音。
我站在原地,像被釘在了那裏。
突然,一股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窮人命,真是晦氣!早死早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