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朝陽皇城最不宜娶榜上排第一的,當屬永康郡主秦綰歌。
別的大家閨秀學習琴棋書畫、女紅的時候,她溜出府騎馬,下水摸魚,女扮男裝進青樓調戲娘子,規矩在她眼裏什麼都不是。
可偏偏王府為她尋的親事,是皇城裏出了名克製守禮的權臣——沈崇言。
她拒不妥協,逃去了城外卻遭遇了土匪搶劫,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彼時,數十名匪徒將她團團圍住,正當匪刃將落,馬蹄破風而來,沈崇言彎腰一把將她撈上馬背。
明明是一階文臣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生生將她從中救出,當他們終於脫離危險時,他身上已中了數箭,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馬與她拉開距離。
他已經站不穩了,卻還是守著禮製行禮,聲音克製嚴謹:“郡主如若不願,臣自會替您阻擋所有壓力,不必做出此等危險之舉。”
瞬間心跳聲如擂鼓,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佛經中的一眼萬年,竟是這般滋味。
秦綰歌沒有再逃,乖乖在家中待嫁。
大婚後,她才知道他就像一份縝密的文書,每日就三件事:上朝,處理公務,用膳,日複一日的重複,就連他們同房的日期都是經過大夫計算,最易受孕的時候。
同時規矩也如山壓來,用膳時碗筷不能磕碗沿,走路不能發出聲響,說話不能大聲,秦綰歌生生克製住自己的天性,遵守這些要命的規矩。
這日在沈崇言上朝後,她終於受不了了,換上男裝偷跑去了青樓找相熟的姐姐。
秦綰歌斜靠在貴妃椅上和姐姐抱怨,沈崇言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
他一襲紫色直裰朝服,顯然是剛下朝就趕過來了,周身氣息壓迫感十足,身旁是緊張賠笑的老鴇。
“沈公子我們這裏怎麼會有貴夫人....”
沈崇言雙手負立,深邃的眼直直看著男子裝扮的秦綰歌,薄唇輕啟吐出兩字:“回府。”
秦綰歌坐直,但卻沒有起身的意思,看向他的眼裏竟是挑逗:“夫君,我來青樓你生氣了?我可沒點男妓啊,陪我的都是好姐姐。”
他麵上依舊沒有一點波瀾,沒有生氣也沒有開心,還是那句話:“回府,再不走,這個地方也不必經營了。”
霎時,一屋的人都紛紛催她快些回去。
此話在她耳中就是生氣的意思,心中暗暗自喜他還是在乎她的,於是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回府的馬車上,她計劃著今晚要讓沈崇言破掉這渾身的規矩。
可剛進門就有婢女傳話,“老夫人有請。”
他們一走進內廳,沈母就沉聲下令:“把這個敗壞家風的人按住!”
話音剛落,幾個婢女上前來將秦綰歌按在地上跪下,她拚命的掙紮,抬頭用求救的目光看向沈崇言。
沈崇言麵上沒有絲毫波瀾,靜靜地站在那裏,秦綰歌心臟沉了沉。
而她的舉動觸怒了沈母,當即下令:“身為女子,竟去那種煙花之地,你做了如此可恥的事,還敢去尋求家主的庇護?看來是規矩沒有學會,今晚就在祠堂裏抄一百遍女德女訓!”
這不是她第一次抄了,但卻是第一次抄這麼多,一晚上抄完,她的手會廢的!
她大聲向沈崇言求救:“崇言,一百遍我的手會廢的!”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小跑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沈崇言的臉色有了微妙的變化,匆匆躬身對沈母行禮,同時道:“綰歌去那等地方本就該罰,但憑母親決定,兒子還有事先行告退。”
這句話如刺一樣紮進秦綰歌的心底,悶悶的痛傳來。
規矩,他的眼裏隻有規矩,她以為他是生氣她去那種地方,沒想到隻是因她破了規矩。
沈母下令把她關到祠堂,蒲團麵前是矮書案,上麵是筆墨紙張,她要跪著寫完。
一整夜過去,當第一百遍女訓的最後一個字寫下時,她握筆的手瞬間無力鬆開,整個人也向一旁癱倒,膝蓋手腕都像是被無數的針在刺,疼痛難忍。
祠堂的門終於被打開,沈母的貼身婢女走進來拿起抄書:“老夫人說了,倘若下次再不懂規矩,就是一千遍,望夫人珍重。”
婢女離開後,秦晚歌的侍女秋霜才哭哭啼啼的跑進來,扶起她:“小姐,姑爺怎舍得如此對您,這膝蓋和手又得養好一陣了。”
她被攙扶著往外走,眼裏是不屈的倔強,幹裂的嘴唇開合:“姑爺呢?帶我去找他。”
秋霜擦掉臉上的淚水:“奴婢剛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姑爺去了隔壁院子,但姑爺定過規矩那邊是不能去的,小姐我們還是等姑爺回來吧。”
以往都會守規矩的她,這次鬼使神差的說:“現在就去。”
隔壁院子平日裏都會上鎖,這次不知怎的開了一條小 縫,她們推開門走進去,就看到沈崇言和他的好友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就在她要上前的時候,遠處回廊突然跑來一個女子,她光著腳聲音脆亮,笑聲鋪滿了花園。
秦綰歌下意識的去看沈崇言的反應,因曾經她也光著腳跑在地上,大聲叫他的名字,但當時他隻看著她皺眉道:“這樣像什麼樣子?規矩都忘了嗎?”
所以此番,當她在沈崇言臉上的看到笑意的那刻,徹底怔住了。
那女子一路笑著跑到他身前,手裏拿著剛上樹掏的鳥蛋,“少爺你看!這兩個蛋還熱乎著呢。”
沈崇言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眼裏是秦綰歌從未見過的寵溺笑意:“好,璿寶最厲害了。”
而後他從一旁的婢女手裏拿過鞋子,蹲身到那女子麵前,抬起她的腳:“快些把鞋子穿上,莫要著涼了。”
鞋子穿好後,那女子又風風火火的跑走了,沈崇言眼裏沒有秦綰歌熟知的淡漠,冷靜,而是溫柔、珍惜。
秦綰歌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女子的聲音越來越遠,沈崇言的好友突然開口:“崇言,你為何不直接娶了她,還費力養在隔壁院子,若是被那刁蠻郡主發現,以她的性子定是要鬧的。”
沈崇言目光還黏在那女子的背影上,聲音卻已恢複淡漠:“我母親雖不在乎我妻子的家世,但卻嚴格要求要守規矩,璿寶生性肆意跳脫,我不願將她困在這個由規矩而生的牢籠裏,她隻需要做自己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有我。”
“至於郡主,她剛好出現罷了,況且她不會知道的,畢竟她現在很聽話很守規矩。”
一股寒氣從腳心直灌上來,分明是烈日當空,秦綰歌卻覺得如墜冰窖,連指尖都泛著冰針似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