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姐死去的第七年。
一位長相和她一模一樣的美人進了宮。
在看到那張熟悉的絕美臉龐時,我和謝琅同時亂了心緒。
他是因為激動,而我則是因為恐懼。
這張臉的主人,明明早在七年前就被我親手毒殺,如今身體早已腐敗為白骨才對。
謝琅卻無暇思考這些,他喜悅自己的珍寶失而複得。
畢竟我姐姐昭柔當年難產而死,一直是他心中不可觸碰的痛苦。
如今這張麵容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往日穩重的皇帝居然失控紅了眼。
他珍惜萬分地牽起沈蓉的手,封她為貴人,為她親擬了封號昭。
昭柔的昭。
......
這天晚上,謝琅難得來到我的寢殿,看著我緩緩開口:“
皇後,你說,是柔兒回來找朕了是嗎?”
明滅的燭光映在他俊美的臉上,卻看得我不寒而栗。
我勉強揚起笑容:“皇上如今怎麼也信這些鬼神之說。”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出茫茫皆不見,或許柔兒也知道我很想念她,所以換了一種方式回到我身邊。”
謝琅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肩:
“朕知道你最是賢德,昭貴人性子柔善,你務必多照顧著她一些。”
他語氣溫柔,看向我的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我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氣從心底冒出。
謝琅是在通過這種方式警告我,不要做出傷害沈蓉的事情。
我知道他一直懷疑姐姐的死和我有關係。
畢竟早些年同在王府時,我見識過他的城府和殘忍,他也了解我的心機和狠毒。
他為了江山,可以親手屠殺自己的手足兄弟。
所以理所應當的,他懷疑我會為了皇後之位害死自己的親姐姐。
我們像是兩隻卑劣的老鼠,互相不挑明彼此的一切不堪,但卻又都心知肚明對方的不折手段。
我衝他露出一貫的得體的微笑:
“昭貴人絕世容顏,我見尤憐,讓我想起當年悲痛離世的姐姐,我當然會多加關照她一些。”
謝琅俊美的臉上似笑非笑:“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沈蓉進宮一月不到,連升兩個位份,如今已然是昭妃娘娘。
謝琅似乎要將這些年對姐姐的思念全補償在沈蓉身上,流水般的珍寶被送入她的宮中。
如此聖寵,宮中從未見到過。
宮中嬪妃紛紛來向我訴說不滿。
我在心中冷笑漣漣,若不是沒有合適理由,他恨不將我這個皇後之位也送給沈蓉才好。
但我身為中宮皇後,又不得不前去勸諫皇上。
告訴他太過專寵一個嬪妃不是一件好事。
謝琅卻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他癡癡地看著案上擺放的姐姐的畫像:
“你知道嗎,她喚朕阿琅,會與朕對詩,會衝朕乖巧的笑,性子也和柔兒一樣善良單純,一定是柔兒舍不得朕,回來找朕了。”
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帝王,此刻臉上卻有一絲虔誠。
我冷冷看著畫像上姐姐的容顏。
明明我才是那個陪他最久,與他一同度過那段暗無天日奪嫡之爭的女人。
我們同是家族庶出,不受寵愛,在被當作棄子的絕境中艱難求生的人。
新婚夜那晚他親手贈我玉鐲,也曾眉眼間笑意柔和地對我道:
“願如此環,朝夕相見。”
可惜正是因為太過了解也太過相像,所以他不喜歡我。
認為我不是妻子,是他心愛女子的妹妹,是替他管理後宮的皇後。
他喜歡的女子應該是受盡寵愛的嫡女,單純善良,笑起時眼底會閃爍著細碎的光。
而我不過是他的鏡子罷了,他不喜歡照鏡子,會讓他想起以前當老鼠的那段日子。
謝琅隻喜歡我姐姐那般明媚單純的女子。
我在心底冷笑。
姐姐若是真的單純心無城府,又怎麼會趁我懷孕之時盛裝入宮,與謝琅一見鐘情。
謝琅以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過是族中人的層層算計罷了。
他或許有所猜測,但卻不在乎。
總之這後宮女子爭來鬥去,不過是為了奢求他半點真心而已。
從皇上宮中出來,我在禦花園遇見沈蓉。
纖妙的身影流連在花叢中,當真是美人如畫。
她身上是蘇州新進貢來的牡丹花紋綢緞,更顯身形華貴高雅。
這原本是隻有皇後能穿戴的圖案,被皇上悉數賞賜給了她。
我的視線落在她那張皎麗的臉上。
太像了,這張臉和我姐姐簡直是一摸一樣。
就連耳垂邊一顆朱紅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若不是有人的蓄意為之,恐怕真的是姐姐的鬼魂回來找我報仇。
我正兀自出神,沈蓉發現了我。
她盈盈欠身行禮,我這才發現她懷中還抱著一隻毛發雪白的小貓。
那隻貓衝我呲了呲尖利的牙,我有些厭惡地移開了視線。
沈蓉顯然也發現了,衝我無辜地笑了笑:
“皇後娘娘,你似乎很討厭我的貓。”
怎麼會不討厭呢。
當年姐姐也有一隻喜愛萬分的小貓。
寵妃的貓兒自然沒人敢管教,那隻小畜生被嬌養的凶蠻的很。
我的孩子阿晚當年隻有三歲,在禦花園玩耍時,不小心驚擾到它,稚嫩的臉上被抓出條條血痕。
有一道爪險些抓瞎他的眼,眼角的傷口不斷往外滲著血珠。
阿晚捂著眼睛尚且沒有哭,反倒是姐姐抱著小畜生內疚地留下淚水。
匆匆趕來的謝琅憐惜地將她攬在懷中,責怪阿晚在園中亂跑。
阿晚也知道自己不被父皇喜愛,那麼小小的一個人,怯怯地躲在我身後。
直到他高燒去世,臉上的抓痕還沒有完全恢複。
我淡淡道:“畜生沒有分寸,昭妃還是看好它,別讓畜生傷了人。”
沈蓉瞪圓了眼睛,看起來簡直無害又天真:“團子它從來不咬人的,它很乖,要咬也隻咬壞人。”
話音剛落下,她懷中的貓突然一躍而起,直直朝我撲來。
我躲閃不及,被那隻貓撲到身前,重重跌倒在地。
手上的鐲子也磕在地麵應聲碎裂。
貼身侍女薔薇立即擋在我麵前,厲聲道:“將這隻發狂的畜生立刻弄死。”
那隻貓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鑽進沈蓉的懷中。
沈蓉呆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小聲反駁道:
“不能殺它,團子是我從小養到大的,它隻是隻貓,又什麼都不懂,可能是皇後娘娘臉色太凶狠,嚇到它了。”
我的手腕被碎裂的鐲子割傷,絲絲鮮血浸染我的掌心。
薔薇著急的不行,忙為我處理傷口,她怒視一臉無辜的沈蓉:
“你養的貓抓傷了皇後娘娘,不處置它,難道要處置你嗎?”
沈蓉眼底裏滿是近乎愚蠢的單純:
“抓傷了抹些藥膏不就行了,為何要殺掉它,那畢竟也是一條性命。”
我可真討厭她的這副樣子啊。
和姐姐一樣,總是用天真無辜的表情,做著令人討厭的事情。
可偏偏皇帝最喜歡她們這副單純仁善的模樣。
我眼前又浮現阿晚流著眼淚,默默擦去臉上鮮血的畫麵。
我平靜地看了薔薇一眼,她最懂我的意思,立刻上前將小貓從沈蓉懷中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