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聲慘叫過後，一聲聲嬰兒啼哭聲傳來。

我終於放下心，癱倒在地上。

“生了！生了！”奶奶興奮的聲音幾乎變了調。

爸爸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狂喜，衝出院子大喊。

“兒子！是兒子！我葛老大有後了！”

弟弟落地後，家裏都洋溢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喜悅。

奶奶仿佛一夜之間年輕了十歲，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幹癟的菊花。

爸爸則興奮地搓著手，在院子裏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

計劃著要擺多少桌滿月酒，要請哪些親戚。

媽媽因為終於生下了兒子，被挪到了炕上。

沒人給我養傷的時間，爸爸一腳將我踹醒：

“死躺著幹什麼？還不去燒水！給你弟弟洗尿布！”

我一瘸一拐地挪向灶房，身後傳來奶奶高昂、興奮的聲音：

“得了，這下心裏踏實了！得趕緊把招娣嫁過去，最好這一兩天就把事辦了！”

“村長家那邊可等著呢，別讓人家等急了！”

爸爸連連點頭，目光貪婪。

“放心，媽，我明天就去說。到時候彩禮錢拿來，給耀祖打把長命鎖！”

“再辦個流水席，讓全村人都知道咱們家得了個小子！”

媽媽聽到這話，虛弱地掙紮著想起身。

我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立刻用眼神製止了她。

用手語比劃著：“我沒事，別擔心。”

媽媽看著我強裝的笑臉，眼裏的心疼和愧疚幾乎要溢出來。

我拉住媽媽的手，示意她放心，

趁著奶奶和爸爸不注意，我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了媽媽：

順著爸爸心意嫁給村長的兒子，在婚宴上逃跑。

媽媽的眼睛瞬間瞪大了，驚恐、擔憂、希冀，在她眼中不斷變換。

她猛地伸出手，緊緊抱住了我。

媽媽的手臂勒在我受傷的肋骨上。

一陣鑽心的劇痛竄起，我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媽媽像被燙到一樣鬆開手，驚慌地看著我，淚水流得更凶。

“囡囡，你……”

我強忍住疼痛，快速地比劃：“沒事，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我不能讓媽媽擔心，不能讓她害怕。

“信我，媽媽。”

我飛快地比劃著，生怕爸爸或者奶奶突然進門，

“我一定帶你離開這裏。”

媽媽看著我那強裝鎮定卻無比認真的神情。

她眼中的慌亂和絕望，一點點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取代。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反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深夜，奶奶抱著她的寶貝孫子，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爸爸鼾聲如雷，媽媽也因為極度的虛弱，昏沉沉地睡在炕上。

我悄無聲息地爬起身，溜出了門。

我要到山裏采蘑菇。

我認得哪些蘑菇和香菇很像，卻會讓人頭暈目眩，產生幻覺；

我認得哪些蘑菇暗藏劇毒，能奪人性命。

我已經想好，要在那場婚宴上下毒，然後，趁亂放走媽媽。

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送她離開這人間煉獄的方法。

我在山林間穿梭，手腳被荊棘劃破，我都渾然不覺。

當我采夠需要的蘑菇，天光已經大亮。

回到家，院門虛掩著。

可院子裏卻傳出女人的呼救聲。

我全身血液倒流，猛地推開門。

卻看見幾個村裏的老光棍，正對著衣衫不整的媽媽拉拉扯扯。

“躲什麼？你男人都已經同意了，快跟我們走！”

“就是就是，老子都沒嫌棄你是個二手貨！”

“快起來，不然老子可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