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從廣州回來的時候,我幾乎脫了層皮。
綠皮火車又擠又臭,我死死抱著懷裏那個塞滿了“的確良”襯衫和喇叭褲的巨大帆布包,幾天幾夜沒敢合眼。
回到我的破院子時,我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推開門,我傻眼了。
前幾天走的時候,屋頂那個洞還沒這麼大。
一場大雨過後,現在那個洞幾乎有臉盆那麼大了,雨水混著泥漿,把屋裏弄得一片狼藉。
我欲哭無淚,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放下我的寶貝貨物,我找了把搖搖欲墜的梯子,爬上房頂看看情況。
在濕滑的瓦片上爬行了兩步,我腳底一出溜,身體不由自主就往下墜,
心想這下完了,不斷條腿也得摔個半身不遂。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和大地親密接觸時,一雙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托住了我的腰。
我驚魂未定,對上了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是個男人,很高,很結實,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背心,
他眼神很沉,一言不發地看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不但滑了下去,還差點摔進鄰居的院子裏。
我搬來幾天,就見過他一兩次,每次都是沉默地進出,像個影子。
他可千萬別當我是小偷啊......
不過這年月,誰家也不多兩個饅頭,
我趕緊解釋了兩句,從他懷裏掙紮下來,臉頰發燙,
“謝謝你,我還要去修屋子......”
跑回小院才發現,大門也搖搖欲墜了,隨便來個人就能闖進來。
隻好先蹲在門口,仔細研究那個老舊的門鎖。
鎖芯已經鏽死,鎖舌也卡在了裏麵,進退不得。
我翻遍了屋裏,隻找到一根原主用來盤頭發的鐵絲發夾。
我把它掰直,試探著伸進鎖孔裏,忙活了半天,除了滿手鐵鏽,一無所獲。
就在我有些氣餒的時候,陸川又過來了。
“我來。”他開口,似乎準備用蠻力卸下來。
我下意識護住了門鎖。
“不用不用,我可以搞定的。”
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眉頭蹙了一下。
然後靠在對麵的牆上,像是在等我失敗後開口求他。
我沒理會他審視的目光,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門鎖上。
硬來不行,那就隻能用巧勁。
忽然想起了物理課上學過的知識,熱脹冷縮和潤滑。
我轉身跑回找出一點菜籽油,又燒了一小鍋熱水,小心翼翼地敷在鎖殼上。
等鎖頭被熱氣熏得溫熱,我再次拿起那根鐵絲發夾,輕輕地撥動裏麵卡住的簧片。
隻聽“哢嗒”一聲,我長舒一口氣,
再抬頭時,發現陸川還是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目光在我身後的破屋頂上掃了一眼,然後轉身,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我愣在原地,心想這人真是個怪人。
第二天一早,我刷牙時,被一陣“邦邦邦”的敲擊聲吵醒。
我迷迷糊糊抬頭,看到陸川正赤著上身,扛著木料和工具,站在我家的房頂上。
晨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背和結實的腰線,汗水順著他流暢的肌肉線條滑下。
斯哈......
我張了張嘴,除了謝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就默默地,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把我那個破了大洞的屋頂,補得結結實實。
完工後,他從房頂上跳下來,拿起搭在院牆上的毛巾擦了把汗,
拿起兩個我剛去糧油店買來的大饅頭,依舊沒說話,轉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