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姻三年,沈星瑤和厲承朔仍是一對朱門怨偶。
第一年,她把他的佩劍融化鑄成夜壺,他就把她的武器庫燒得一幹二淨;
第二年,她把他和一百條毒蛇鎖了一夜,他就把她關進毒蟲密布的山洞;
第三年,她用劍在他臂膀上留下貫穿傷,他就用斧頭在她背後劈出十寸長的裂口……
人人都道,七皇子和他娶的那位敵國將軍每一天都會因為各種理由鬥得你死我活。
正如今日,厲承朔動手削去沈星瑤半指長的頭發,後者就拿著長劍要和他拚命。
“厲承朔,我要把你的腦袋割下來當球踢!”沈星瑤杏眼圓瞪,長劍直指他的喉頭。
“憑你的本事,還不夠格。”厲承朔輕鬆擋開那飛來一劍,深邃眼眸中似有星光閃爍,語氣盡是淡漠和嘲諷。
淩厲劍氣將院裏的青石板路震開無數裂痕,兩人僵持之時,厲承朔袖中突然掉出一枚做工精致的香囊。
厲承朔為了拾起香囊,毫無防備地被她刺中。
“你……”血花飛濺,沈星瑤愣了一瞬,他卻一把推開想要上前查看的她:“你贏了,也該滿意了,讓開。”
那隻繡著鴛鴦的香囊刺痛了沈星瑤的眼睛。
那是隻有女子繡給心愛之人才會選擇的圖樣。
她直覺古怪,咬唇跟上了匆匆離去的厲承朔。
他來到一間雅致的宅院外,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發現後,焦急地小跑過來:“怎麼受傷了?”
厲承朔眸中神色是沈星瑤從未見過的溫柔:“小傷而已,不要緊。為你過生辰重要,思思,生辰快樂。”
他拿出一支玉簪子:“我親手為你做的。為了兩國邦交,我不得不娶沈星瑤,害你一人在外、無名無分……”
“但你放心,我發誓,我厲承朔心裏隻有你淩思思一人。”
“那……沈小姐她……”
“占了你位置的竊賊罷了,我永遠也不會愛上她。”
沈星瑤聽到這斬釘截鐵的一句話,整顆心瞬間墜入深淵。
她像失了三魂六魄一般逃離那間宅子,思緒不受控製地被拉回三年前。
那時,身為大堰將軍的她和為黎國領兵出征的厲承朔就已經是一對死對頭了。
在一次交鋒中,兩人因雪崩與隊伍失散。
沈星瑤醒來看到重傷未醒的厲承朔,並不肯乘人之危,不願加劇兩國之間矛盾。
於是,她用身體為他取暖,救下他的命。
“姑娘,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厲承朔醒來時因傷暫時致盲,將她當做一尋常女子,“別怕,我碰了你的身子,自會對你負責。”
沈星瑤輕哼,怕被他認出聲音便扯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道【眼睛看不到,該害怕的是你。】
厲承朔輕笑:“原來是個凶巴巴的小姑娘。”
她猛地縮回手,覺得臉上突然有些發燙。
“你也是因為馬蹄聲引發的雪崩被困的嗎?”厲承朔溫聲道,“烽火燎原,累及蒼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兩國之間不要再打仗。”
沈星瑤心頭微震,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心防的壁壘因他這兩句話裂開,她的想法本就和厲承朔不謀而合,如今更因這份共鳴對他添上幾分莫名的情愫。
厲承朔恰時抬頭,烏黑的眼直直撞進她心裏。
後來,他因傷重很快就要再次昏迷,沈星瑤匆匆寫下【等我】,便頭也不回地奔進大雪。
待她曆盡艱辛帶人找回,卻得知他已經被救回黎國大營。
她本以為下次見到他還是會在戰場上,卻沒想到兩國皇帝為了從此結束戰爭,決定聯姻——選中的兩人,正是她和厲承朔。
她懷著緊張和羞怯嫁到黎國,新婚之夜見到的,卻是厲承朔格外冰冷的一雙眼。
“沈星瑤,娶你,隻為天下百姓,我永遠不會喜歡你。”
“為什麼?”她茫然不解。
“因為我一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厲承朔像丟垃圾一樣,將她的蓋頭扔在腳邊。
她的心像被千萬支箭射中,疼痛難忍,麵上卻強撐著:“你以為我心甘情願嫁給你嗎?我也一樣厭惡你!”
那天過後,厲承朔待她如對待仇敵,而她不甘示弱的性子,也在這三年間拚命朝他豎起尖刺。
隻是在夜深人靜時,她還曾幻想,或許有一天,她和他能握手言和,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一樣度過人生。
如今她明白了,是因為她占據了他愛人的位置,所以這三年他才會比曾經更針對她。
一片苦意漫過心頭,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她若早知他心有所屬,就算是違抗皇命也不會嫁過來;
可他憑什麼將一切罪責都怪在她身上,甚至在另一個女人麵前將她貶低得一文不值!
沈星瑤咬緊唇,用手臂狠狠擦去眼眶濕意。
待她恍惚著走回皇子府時,厲承朔已經乘坐馬車先行到達。
他立在廊下的身影高大挺拔,看向她的眼神冷意十足:“沒想到沈將軍也有做跟蹤窺探之事的癖好,真讓人大開眼界。”
“思思單純無辜,你最好別對她動歪心思,有什麼就衝我來。”
沈星瑤心裏一痛,臉上的表情卻無懈可擊:“我沒興趣,厲承朔,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她正想越過他,卻被他伸手攔住:“既然如此,還不把偷了思思的簪子還回來!”
沈星瑤既詫異又慍怒:“誰稀罕你的破簪子!”
“還狡辯,思思說從始至終隻有你這個外人靠近過院子!”厲承朔麵若冰霜,語氣冷硬,“定是你空閨寂寞,嫉妒我對她好,所以趁人不備竊取了我送她的禮物!”
沈星瑤的臉色一瞬白一瞬紅:“我沒有拿,我沈星瑤向來要什麼有什麼!更何況,你和那外室碰過的東西,我嫌臟!”
“給我搜!”厲承朔並不打算聽她辯解,隻是臉上表情更冷,直接派人搜查她的院子。
院門外灑掃的丫鬟小廝傳來竊竊私語和低笑,沈星瑤咬緊牙關,隻覺得萬分恥辱。
為了他心愛的人,他就可以這麼碾碎她的尊嚴和臉麵,毫不顧忌地搜查她的院子?
他就這樣恨她、要這樣羞辱她?
這些年來,她到底愛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股濃濃的疲憊感浮現心頭,搜查的侍衛並無所獲,厲承朔也隻嗤笑一聲:“你動作倒是夠快。”
她沒心情再辯解,攥緊的拳頭裏,鮮血從掌心溢出。
他大步離去,徒留她一人麵對滿地狼藉。
沈星瑤直到聽不見那腳步聲才鬆開緊咬的下唇,血腥味縈繞在鼻尖。
三年來無數個屈辱、憤怒、悲傷的瞬間仿佛霎時在她腦海裏過了一遍,隻攪得她心口艱澀生疼,比這雜亂不堪的院子還要破碎不已。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愛厲承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