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我的東西全被搬了個空。
最喜歡的文房四寶被人拿來墊桌角,院子裏栽植的茉莉花全換成了芍藥。
我手心緊攥,“誰幹的?”
一旁的下人跪了滿地,“公主殿下,我們也是聽命行事啊,是小公爺說這房間朝南,紅藥姑娘怕冷,他便給了紅藥姑娘。”
“我也跟小公爺說這筆墨紙硯價值千金,可也是小公爺說
我拿起碎裂的硯台,心口堵得厲害。
我本對書畫一竅不通,一度在學習書法時嫌棄筆墨紙硯不好。
顧雲舟笑著說我嬌貴,我生了他一宿的氣。
次日睜眼時,少年便誠摯的捧著一方烏金硯站在我跟前:“殿下,現在能不生我的氣了嗎?”
後來我才得知,他連夜纏著文德大師下了一宿的棋。
我又問,“那茉莉花呢?”
下人道:“紅藥姑娘說茉莉花香難聞,他便栽種了紅藥姑娘喜歡的芍藥,將茉莉花全都拿去刷恭桶......”
一口氣,堵在我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哪怕癡傻,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喜歡誰便對誰費盡心思。
昔年我最愛茉莉花,顧雲舟便遍訪京城,挑來最好的茉莉花送我。
如今為了紅藥,他卻讓人拿去刷恭桶。
紅藥站在門口,得意的露出腰間我送給顧雲舟的香囊,“殿下,要怪就怪紅藥吧,紅藥把房間讓回給殿下就是了......”
我死死盯著她腰間的香囊。
這是我一針一線縫給顧雲舟的定情信物,他答應過我必會貼身佩戴。
“你腰上的香囊從何而來?”
紅藥炫耀的拿起香囊,挑釁,“哦,你說這個啊,做工挺醜的,雲舟哥本來要扔了,但是我喜歡,他就送我咯。”
她說著,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殿下怎麼這麼卑賤啊,為了一個男人繡香囊,還被轉手送給別人?我要是你早在雲舟哥哥潑你黑狗血的時候就灰溜溜走了。”
“噗嗤,殿下臉皮可是真厚!”
“放肆!”
我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可紅藥眼神卻突然變得無辜,竟直直的倒向後方。
“殿下,我知道你不喜歡紅藥,可你為什麼要這樣......”
院子裏,傳來顧雲舟氣憤的聲音。
“你個壞女人!你敢欺負紅藥妹妹,我打死你!”
他一把接住紅藥,溫柔的問詢:“紅藥妹妹,你沒事吧?”
那雙曾經對我盛滿溫柔笑意的眼睛,此刻隻有一片冰冷的陌生和暴戾,拿起鞭子狠狠朝我揮來,“誰敢欺負我的紅藥,我就要誰的命!”
火辣辣的劇痛落在我的胳膊上,我難以置信的看向顧雲舟。
這個在我墜落山崖時,死死抓著我的手不放、說要保護我一輩子的男人。
如今卻為了別的女人,要打我鞭子。
“小公爺,萬萬不可啊!這可是公主殿下!”
下人撲到他跟前,卻被顧雲舟一腳踹開。
“怕什麼?紅藥妹妹說了,她那麼喜歡我,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說什麼的!”
“看我打不死你!打死你!”
我躲閃不及,被他一鞭抽倒在地,臉上瞬間一道血淋淋的疤痕!
“打死你”這三個字像一根尖刺狠狠紮進我的心口,比臉上的傷還要痛上百倍。
年少時,我險些從馬背上摔下,顧雲舟為救我,飛身上馬,抱著我滾落而下,背後的擦傷深可見骨。
他卻隱忍不發:“這點傷算什麼?有雲舟在,必定不會讓別人傷公主一分一毫。”
又一鞭落下。
我想起那年我染上天花一病不起。
太醫都說要放棄。
顧雲舟卻不離不棄守在我床前,折了一千隻蓮花燈,隻為求我活下來。
我問他:“旁人都怕天花,怕死,你為何請旨要侍奉我?”
燈火璀璨如星,他握著我的手:“唯願公主平安爾爾。”
如今,他卻巴不得我去死。
我麵色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顧雲舟,你會後悔的!”
“嗬,我才不會!”
顧雲舟諷刺的笑著,突然,他腦海中閃過模糊的人影,捂著頭呼痛,“啊——我的頭好痛......”
紅藥一臉緊張:“雲舟哥哥,要不然先回去歇息歇息吧。”
顧雲舟憎惡的將香囊砸在我臉上,“既然紅藥妹妹發話,我就放你一馬。”
“對了,這破爛玩意還給你!”
我踉蹌著,幾乎手腳並用的撿起那枚香囊,眼淚大顆大顆砸落在地。
得到這枚香囊時,他握在心口:“素衣送我的東西,就算我死了,這枚香囊也絕不會丟。”
“呸呸呸,快別說傻話......”
我捂住他的唇,他慢慢紅了耳朵根:“我沒說傻話,你送我的自然跟別人不同。”
他確實做到了,失蹤一年,哪怕癡傻如同五歲孩童,這枚香囊他也一直揣在身上。
可如今,他卻踩在地上狠狠碾壓:“一枚香囊而已,誰稀罕!”
我艱難起身,將那枚香囊丟進了火堆。
香囊我不要了,顧雲舟,你,我也不要了......
昏厥一覺後,顧父顧母跪了一地,誠惶誠恐的向我磕頭認錯。
“雲舟他是被那個女人蒙了心智啊!還請殿下不要怪罪!”
看著磕得頭破血流的顧母。
我歎了口氣,前世我也與他們也有過一場緣分,我中蠱毒時,顧父顧母也待我如同親生。
“我不會怪他。”
這次,就當償還他前世在我中蠱時,以身試藥的情吧。
“隻是......”
我頓了頓,“我三日後要從顧府出嫁,此事,就不必讓顧雲舟知曉了。”
顧母瞳孔震顫,“殿下......”
顧父也驚駭的抬頭,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帶著顧母磕頭謝恩離去。
出嫁當天,看著我臉上連脂粉都掩飾不了的疤痕,小桃在旁邊心疼的直掉眼淚:“公主,奴婢心疼你!小公爺怎麼能為了一個身份低下的婢女這樣欺負你,等他記起來一定後悔莫及!”
若是前世,或許我還會奢望顧雲舟記起我。
可現在,我隻是淡淡道:“替我戴上蓋頭吧,吉時到了,不要耽誤拜堂。”
紅蓋頭落下,我緩緩走出了房間。
整個京城十裏紅妝,鑼鼓喧天。
人人皆知,是長公主出嫁的好日子。
唯有顧雲舟,好奇的看著大紅花轎問下人:“這是在幹什麼?”
下人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可惜的搖了搖頭,“小公爺,這是公主出嫁呢,大喜事,可以分到喜糖的。”
顧雲舟心口猛地一痛,他捂住心口,“是嗎?公主,哪個公主?”
“就是住在咱家那位!”
聽到是檀素衣,顧雲舟的心好似空了一塊,但他想,檀素衣走了,就不會有人想要趕走他的紅藥妹妹了。
“這個壞女人,走了也好!”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看著新娘走上花轎,下意識想要擠上前,誰料人群太過擁擠,他竟被人推到一旁,腦袋直直的撞上了牆。
一陣天旋地轉後,顧雲舟捂著額頭,他記起來了,他都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