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拍賣會的失控,成了壓垮沈懷瑾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一生恪守禮教,端方自持。
可在被人設計吃了那陰毒的藥物後,就幾乎變成了另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沈懷瑾。
這種身不由己的失控,日複一日地蠶食著他引以為傲的意誌。
終於,他主動向父親提出,請求暫時卸下集團核心事務。
他要帶著陳嬌嬌,遠赴海外進行最徹底的強製性戒斷治療。
檀香氤氳的茶室。
沈父放下茶盞,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懷瑾,權衡利弊,是沈家繼承人最基本的素養。”
他聲音平穩,可那股久居上位的壓迫感無聲蔓延:
“家族為你請的醫療團隊早有定論,你體內的藥性最多再維持半年便會自行消散,雖過程難熬,但於性命根基無礙。為什麼偏偏是現在,你突然不惜賭上身體的永久損傷,也要選擇這條路?”
沈懷瑾被父親銳利的眼神看得一愣,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答。
是啊。
木已成舟。
當年染上此毒,和陳嬌嬌有了夫妻之實之後,他本已經在醫療團隊們的建議下選擇了以陳嬌嬌解毒,這對他的身子最為保險的方子。
沈家三代單傳。
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著這偌大的家業。
他不能有事。
他理應理智。
他本應繼續權衡,壓抑自己的痛苦,熬過這最後半年。
可是。
當他一次又一次看到盛夏那雙明媚的眼睛裏,充滿著對他的失望和憎惡時,他卻突然為自己的不堪和懦弱感到自卑。
他不想以一個野獸的樣子出現在她麵前。
不想她用足以刺痛他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份渴望,竟強烈到讓他願意去賭一個未知的。
甚至更壞的結果。
天氣陰濕。
他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膝蓋。
那是那一年,他為了求父親讓自己娶盛夏進門,在刺痛裏跪了三天三夜留下的病根。
每逢陰雨,那股痛便錐心刺骨地提醒著他,他曾有過一段奮不顧身的過往。
雖然如今他與盛夏之間早就隔著千山萬水。
可他還是想爭取。
他垂下眼眸,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父親,請允我再任性一回。”
沈懷瑾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痛苦的代價。
一天一夜高強度的強製性戒斷治療如刮骨,那極致的痛苦讓他額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病號服。
支撐他的,是必須擺脫那種被醜惡的欲望操控的決心。
治療結束後,他幾乎要虛脫。
“恭喜沈先生,戒斷治療比我們想象得還要順利許多,您體內的餘毒已基本清除幹淨!”
主治醫生的話讓沈懷瑾長舒一口氣。
在外候著的陳嬌嬌急得滿臉都是眼淚,連忙衝上前來攙扶沈懷瑾,卻被他下意識避開。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陳嬌嬌慘白著臉:“懷瑾,你治好了,是不是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沈懷瑾別開眼,語氣疏離但帶著該有的禮數:
“陳小姐,這段時間多謝有你。救命之恩,沈家銘記在心,我會對你負責到底的。”
聽了這話,陳嬌嬌鬆了一口氣,立刻破涕為笑。
沈懷瑾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陳嬌嬌身上。
此刻,他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去找盛夏。
他想告訴她,他的那些不得已,都已經結束了。
最早的航班。
最快的車速。
最失控的心跳。
甚至沒等得及車停穩,這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沈家繼承人,便匆匆下車趕向盛夏的病房。
然而,走廊裏保鏢們愧疚恐懼的麵色,給他帶來了極強的不安。
他皺眉,推開病房門。
裏麵空無一人。
床鋪被整理得異常平整,本該在病床裏養病的盛夏不知去向,屋裏隻有風吹動窗簾的動靜。
他喉嚨發緊,環顧四周。
“盛夏?”
沒有人回應。
他走了一圈,目光最終落在床頭櫃上。
那裏靜靜地放著一封信。
信封上,是格外娟秀的兩個黑色大字。
遺書。
沈懷瑾的呼吸在那一刻,驟然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