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心隻想擠進他的世界,笨拙地模仿著他欣賞的一切。
卻完全忘了,我江梔月生來就是江家的大小姐,論家世財富,配他裴少珩綽綽有餘。
可他不這樣覺得。
或許是從小受他父母那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觀念的影響。
他看待我,甚至看待我們江家,眼底總帶著一層對“銅臭”的輕蔑。
這種隔閡讓我焦慮,也讓我越來越想要填平那道無形的鴻溝。
他不就是覺得我腹中空空,配不上他裴家的書香門第麼?
那我便學。
我甚至病急亂投醫地,通過七拐八繞的關係,找到了一個據說知識極為淵博的補習 老師。
可他講的我完全聽不懂,最終我找了我資助十幾年的窮學生夏媛。
是個豬肉攤砍肉,賣完豬肉後來我家給我上課的女孩。
她胖乎乎的,每天穿著同樣的衣服,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每講幾句,就會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
“對不起啊江小姐,我普通話說的不好。”
我搖搖頭,我是真的不在意。
在我那時看來,隻要她腦子裏有貨,能往我腦子裏塞進那些能讓裴少珩高看一眼的“學問”,她是什麼身份,說話如何,都不重要。
那段時間,夏暖每天來給我補習八個小時,從四書五經到西方哲學往我腦子裏灌輸。
漸漸地,我甚至覺得,她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當時那種孤注一擲的人。
我記得他們的初見那天。
她正給我講題,裴少珩難得早歸,他脫下西裝外套,目光掠過我們,安靜地走到我身邊的沙發坐下。
然後,極其自然地伸手握住了我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掌心溫熱幹燥。
我身體微微一僵,心跳驟然失序。
夏暖的講解也頓了一下,臉頰泛紅,似乎有些無措。
裴少珩卻仿佛毫無所覺,他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指,目光投向夏媛,語氣平淡。
“繼續。”
講了很久很久,一向安靜的他忽然抬眼,看向夏媛。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不知道夏老師更重‘道’之精妙,還是‘器’之實用?”
我當時沒聽懂,下意識翻書。
而夏媛卻很快用略帶鄉音的普通話接道:“裴先生說笑了。‘君子不器’,但無器亦難載道。於我而言,能讓生活變得更好的知識,無論是道是器,都值得尊重。”
裴少珩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欣賞。
那種欣賞,是我耗費幾百萬學費,也未能從他那裏換取分毫的。
後來,他們交談漸多。
他開始鼓勵有些圓潤的夏媛減肥,甚至陪著她一起在清晨跑步,在健身房流汗。
夏媛也真的瘦了下來,變得清秀溫婉。
他們之間的相視一笑也越來越多。
所以我辭退了她,換了一位男老師。
裴少珩對此什麼也沒說。
夏媛離開後的第一個月,我們似乎恢複了常態。
那晚,裴少珩帶著一身酒氣回來,比平時更重。
他很少醉成這樣。
我迎上去,他幾乎是卸了力般靠在我身上,頭埋在我頸窩。
“梔月。”
我知道他為了裴家,這些年付出了多少。
從清高自持的學者,到周旋於各色人物之間的商人,他將自己打碎了重塑。
這份辛苦,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我費力地將他扶到床上,又去廚房熬了醒酒湯,小心吹涼,一勺一勺喂他喝下。
喂完湯,我替他脫下沾染了煙酒氣的外套、襯衫,用熱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發燙的胸膛和手臂。
毛巾涼了,我便起身想去浴室再換一次熱水。
剛直起有些酸麻的腰,手腕再次被抓住。
我驚呼出聲,未盡的話語卻被他驟然壓下的唇堵了回去。
大腦一片空白,隻能被動地承受著他近 乎掠奪的親吻,手腳都有些發軟。
直到意亂情迷間,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梔月,我們生個孩子吧。”
他再次輕輕一頂,讓我嗚咽的說不出話。
“長得像你,腦子像我就行了。”
聽到這裏,那一刻,巨大的幸福感瞬間衝散了之前所有的不安與陰霾。
我覺得自己像是漂泊已久的舟,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灣。
過往的追逐、委屈,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補償。
後來,我如願懷孕了。
孕期反應劇烈,但我願意。
我甚至開始幻想,孩子出生後,我們一家三口會是如何溫馨的畫麵。
可是當我選定了最好的私立醫院,連生產的套餐都仔細敲定,就在合同上簽下名字,約定好下個周末進行剖腹產手術的前一晚。
他出去了,一整夜未歸。
我等到第二天淩晨,等到回來的裴少珩身上,那股無論如何也洗不掉的豬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