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下午，媽媽在門外哀求了很久，她都沒有開門。

爸爸沒辦法，隻能撞開了房門。

妹妹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手邊，是被她撅斷的畫筆。

救護車又一次開到了我們家樓下，這一回，她直接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他說，

“如果三天內找不到合適的器官，病人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爸爸把我丟回了家，兩人一直守在醫院。

家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心裏想爸爸媽媽，也想妹妹。

我記得家裏的號碼，媽媽教過我很多遍。

我找到電話，笨拙地按下了那串數字。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是爸爸，他的聲音很疲憊，也很不耐煩。

“喂？誰啊？”

我聽到電話那頭，有媽媽的哭聲，還有儀器的滴滴聲。

我有些害怕，小聲地說道：

“爸爸......是我......曉月......”

電話那頭沉默了，過了好幾秒，才傳來爸爸壓抑的怒音：

“你打電話來幹什麼！家裏沒出事吧？”

我搖了搖頭，急忙解釋：

“沒......沒有......”

“我想問......妹妹......妹妹她好點了嗎？”

爸爸仿佛被我點燃了怒火。

“不好！醫生說她快不行了！你滿意了嗎！”

我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爸爸，你別急，我......我可以救妹妹！”

“我聽到了，你們說配型成功，我的可以給妹妹！”

我很吃力的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我以為，爸爸會誇我。

可電話那頭，卻傳來他的咆哮。

“你懂什麼，你來有什麼用！”

“你活著救不了她，法律不允許！你這個傻子到底要我們說幾遍！”

“你妹妹都快死了，你能不能別在這裏添亂了！”

我聽到媽媽在旁邊哭喊起來。

“你跟她廢話什麼！讓她別再打電話過來了！”

“我們怎麼會生出她這麼個怪物！隻會拖累我們！隻會害死你曉星！”

“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了，聽筒裏隻剩下忙音。

我站在原地，回想著爸爸說的話。

我走進妹妹的房間，看到她書桌的抽屜裏，躺著那張被粘好的“彩虹頭發”的畫。

我還看到，床頭櫃上，放著那個被她摔壞了的八音盒。

兩個跳舞的小人，被她用膠水粘在了一起。

我知道，妹妹其實什麼都記得，她隻是太疼了。

我也疼，但我不怕，我是妹妹的英雄。

我的腦子，在那一瞬間，突然又清醒了。

我記起了所有事。

記起了火災前，所有人都誇讚我的天賦。

記起了妹妹躲在我身後，眼神裏的羨慕。

也記起了爸媽臉上，那種毫不掩飾的驕傲。

我還記得，火災後，家人對我的極盡寵溺......

我走進畫室，這裏麵，掛滿了妹妹的畫。

每一幅，都那麼好，好得讓我心疼。

我能看到她畫裏的疲憊，她模仿著我過去的風格，拚命地努力著。

她把我們兩個人的人生，都畫在了這些紙上。

我伸出僅剩的左手，輕輕撫摸著一幅幅畫。

曉星，替我活著，一定很累吧。

背負著我的夢想，還要忍受著爸媽扭曲的愛。

可是曉星啊，姐姐從來沒有怪過你，也不需要你感激。

天已經黑了，我活著，是她痛苦的根源，是這個家無法掙脫的枷鎖。

我搬來凳子，踩了上去，假裝要去擦拭高處的窗戶。

我的腦海裏，閃過火災前，我和妹妹拉著勾的畫麵。

我對她說道：

“曉星別怕，姐姐會永遠保護你。”

我鬆開了扶著窗框的手，任由身體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