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二歲那年，妹妹不小心點燃了畫室。

我用盡全身力氣，把她推了出去。

再醒來，我腦袋混沌，右手像一截燒焦的木炭。

爸媽說，我是救了妹妹的大英雄。

從此，他們對我極盡寵愛。

而妹妹，則繼承了我的夢想，替我站上了舞台。

我成了家裏那個被捧在手心裏的瓷娃娃。

後來，妹妹也生病了。

醫生說，要很多很多的錢，才能把她治好。

深夜裏，我聽到爸媽在爭吵。

“曉月的人生已經毀了！我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曉星的人生也跟著一起毀掉了!”

“難道要為了一個已經沒有希望的，再賠上一個前途無量的嗎？”

妹妹的聲音冰冷發顫。

“別吵了，我查過了，她是個殘疾人，連給我捐腎的資格都沒有！活著除了花錢，還有什麼用！”

我不懂什麼是捐腎，我隻看到妹妹哭了。

我找到了那盒“彩虹糖”，把它混進了水裏。

“我把這些藥吃完了，病就好了。”

“這樣省下來的錢，就夠妹妹看病了。”

......

曉星妹妹猛地衝了過來，一把打翻了我手裏的東西。

水濺落一地，瓶子裏的“彩虹糖”也滾得到處都是。

她抓住我的衣領，把我從地上拎起來。

“你瘋了嗎，林曉月！”

“你要是想死就去跳樓，去上吊，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你是不是想讓我後半輩子都記得，你是為了我死的！”

我不明白妹妹說的話。

我不想死，我隻是想讓病快點好。

可我腦袋好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白色的泡沫從我嘴角流了下來。

妹妹看著我，緊咬牙關。

“你怎麼這麼自私，從小到大都是！”

“火災那天是，現在也是！”

“你以為，你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嗎？你隻會讓我再次背上傷害親姐姐的罪名！”

“讓我一輩子都活在你的陰影裏！”

她用力的搖晃著我，仿佛，我的腦袋都要被甩出去一樣。

爸媽聽到畫室的吵鬧聲，衝了進來。

兩人看到眼前的場景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我腦子越來越混亂，睜不開眼睛，隻聽到媽媽抱著我在哭訴。

“曉星，爸爸媽媽從來沒說過放棄你，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姐姐呢！”

她側過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妹妹。

爸爸顫抖著手，伸到了我的鼻孔下。

“幸好沒出什麼大事！”

我眯縫著眼睛，看到他掏出手機，手指懸在撥號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媽媽似乎注意到了爸爸的猶豫，她哭著喊道：

“老林，你幹什麼！快叫救護車呀！”

爸爸的聲音嘶啞得很，好半天，才開口說話：

“叫了救護車......送去洗胃......”

“曉星下個月的化療費怎麼辦？”

隻這一句話，媽媽的哭聲就戛然而止。

她愣住了，擦拭我嘴角的手漸漸的垂了下去。

恍惚中，我的腦袋好像清醒片刻。

妹妹也病了，救我，就要花錢。

而家裏的錢，都是妹妹的救命錢。

曉星看著他們，突然笑了，隻不過那笑聲很刺耳。

“你們在猶豫什麼？”

“咱們不是早就想好了嗎？”

“她的人生早就被毀掉了，而我呢，我前途不可限量，我十幾歲就拿到了市裏麵的一等獎，馬上就要出國進修開畫展了！”

妹妹的話，像一把刀，狠狠插進了爸媽的心裏，也插在了我的心口。

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也隻剩下了三個人的呼吸聲。

難道，他們再等我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嗎？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曉星也終於崩潰了。

她猛地衝上前，從爸爸手裏搶過了手機。

“我不要你死！林曉月！我不要你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一輩子！”

我看著妹妹那張掛滿淚水的臉。

好像又看到了火災裏那個嚇傻了的小女孩。

我吃力地抬起左手，想幫她擦擦眼淚。

“妹妹不哭了。”

我不懂什麼是捐腎。

但我聽懂了，我活著，在花妹妹的“救命錢”。

爸媽說，我是救了妹妹的大英雄。

那麼英雄，要保護妹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