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朔愣了愣,眼神飄忽不定: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快回去吧,明天記得來接我啊。”
他離我有些遠了,看不清我皺成一團的五官,聲音傳過來也悶悶的。
見我仍然站在那裏不動,他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
可所警卻走過來,把窗口上的百葉窗“唰”地一聲合上,徹底隔絕了我的視線。
燈一盞一盞地滅掉,探視間變得冷冷清清。
我站在原地,像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渾身發抖。
裴朔有很多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小習慣。
比如思考時會咬嘴皮,緊張時目光會放空。
再比如,撒謊時眼睛總會往左邊瞟。
他撒謊了,他就是覺得我是個麻煩,才想把我送出去的。
手心已經被指甲硌得血肉模糊,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淚水一顆一顆砸在地上開了花,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在心裏對裴朔說:
我當然會來接你的。
這是我離開前見你的最後一麵,我怎麼會缺席呢。
回到家,我砸開了攢了很久的儲物罐。
本來這裏麵的錢,是想等裴朔出來後,給他買一件新衣服的。
這些年,他身上穿的永遠是垃圾堆裏撿來的臟衣服,難看的補丁打了一個又一個。
他舍不得給自己買新的,卻給我買了一件又一件,付錢時從不猶豫。
雖然嘴上說著自己不愛打扮,可看向其他孩子身上漂亮鮮豔的衣服時,眼神裏分明是羨慕的。
可是以後裴朔去了新家,應該就看不上我買的衣服了。
還是買一塊蛋糕吧,他們都說蛋糕很甜,吃完還可以許願。
第二天,我拎著蛋糕去接裴朔時,他顯得很意外。
“日子不過了?花這麼多錢買這麼貴還不頂飽的東西。”
他嘴上斥責著我,眼睛裏卻洋溢著滿滿的開心。
我們來到第一次相遇時的胡同裏,用廢紙殼堆出一個矮矮的桌子,擺上了蛋糕和啤酒。
我插上蠟燭,裴朔幫我一個個點燃。
在他亮晶晶的眼神下,
我合上眼,向蛋糕比出我的願望:
“我希望,裴朔能順順利利被新的家人接走,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忘了我。”
砰地一下,隨後是一聲砸向地麵的悶響。
我聽見裴朔叫了我的大名,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睜開眼,先是看到了裴朔的手,上麵沾著大片奶油。
接著看到了他身旁散落的紙殼,掉在地上變了形的蛋糕。
下一秒,裴朔的手扼住我的下巴,逼我抬起頭和他對視。
“......你什麼意思,在趕我走嗎?”
“你以為我這兩年牢是因為誰蹲的,嗯?你覺得沒了我你在這裏活得下去嗎,程真?”
他臉色蒼白,眼眶猩紅。
我卻隻看到了他臉上那塊很大的黑色胎記,愣愣地想。
“你為什麼盯著我的臉,你也嫌棄我是黑臉鬼了,是嗎?”
如果沒有這塊胎記,裴朔是不是會變得很好看?
我恍惚地點點頭,下巴上的力度驟然加重。
可下一秒,又泄氣一樣鬆開。
裴朔垂著頭,低低地笑了一聲,聲音啞得可怕:
“那你就滾啊,永遠都別再看見我這張臉。”
見我還站在原地,他猛地推了我一把。
“聽不懂人話嗎,滾啊!”
我忍著疼痛,想打手語解釋。
可他在我抬手的瞬間,撞過我的肩膀,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