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
周一中午,我的銀行卡餘額依然沒有變化。
林晏既沒有回複消息,也沒有打來電話。
我盯著手機屏幕,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大概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一樣,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不了了之。
下午三點,我準時出現在林晏新女友溫雯的公司樓下。
這是一家光鮮亮麗的廣告公司,坐落在市中心的寫字樓裏。
我沒有找什麼朋友助陣,隻是安靜地站在大堂的休息區,手裏拿著一張打印出來的A4紙。
紙上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林晏,欠債還錢】。
來來往往的白領們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前台小姐姐幾次想過來問我,都被我冷淡的眼神逼退了。
不到十分鐘,我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是林晏。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姐!你瘋了嗎?快走!雯雯的同事都看見了!」
「錢呢?」我平靜地問。
「我現在哪來五萬塊!」他幾乎是在尖叫,「林舒,你非要逼死我嗎?」
我聽著電話那頭嘈雜的背景音,隱約能聽到有人在議論「林晏」這個名字。
他沒忍住這種壓力,一下就哭出了聲。
這個畫麵我太熟悉了,從小到大,隻要他一哭,全世界都會為他讓路。
「那就按我說的,」我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每天下午三點,我都會準時來這裏等你。直到你還清為止。」
「你!」他突然壓低聲音,「媽說得對,你就是個......」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十分鐘後,趙蘭的電話果然打了進來。
屏幕上「媽媽」兩個字跳動著,我盯著看了很久,直到鈴聲停止。
她又連續打了三個,我全部按了靜音。
傍晚時分,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消息:「我是溫雯,林晏他知道錯了,你別這樣,影響不好。」
我回了個笑臉,然後打開相冊,翻到去年春節的全家福。
照片裏林晏穿著潮牌,站在C位,趙蘭摟著他的肩膀,笑得一臉驕傲。
而我站在最邊上,身上是打折買的羽絨服。
手指劃過屏幕,我點開了另一個文件夾。
裏麵存著幾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裏八歲的我穿著洗得發白的連衣裙,站在學校的合唱團裏。
那是我唯一一次參加文藝活動。
我至今記得那個秋天,我偷偷攢了半年的零花錢,才湊夠了合唱團的報名費。
每次活動,我都得提前半小時到,躲在廁所把校服換成自己的衣服,因為趙蘭不許我參加,說這是浪費時間。
「你五音不全,瞎湊什麼熱鬧。」她總這麼說,「別上去丟人現眼。」
可那次校慶演出,我偏偏被老師選為了領唱。
我鼓起勇氣告訴趙蘭,換來的是一記白眼:「隨便你,反正我沒空去看。」
演出當天,我正唱得投入,突然看見趙蘭怒氣衝衝地衝到後台,在所有同學麵前,一把將我從隊伍裏拽了出來。
「唱得跟烏鴉叫一樣,趕緊跟我回家!」她的聲音在整個後台回蕩。
我永遠忘不了同學們驚訝的眼神,老師尷尬的表情。
而林晏呢?他五歲時,趙蘭就給他請了最貴的私人美術老師。
「我們林晏以後要當藝術家,」她逢人就說,「不能輸在起跑線上。」
可林晏怕枯燥,直到十歲都畫不了一條直線,每次練基本功都哭得驚天動地。
趙蘭就抱著他哄:「不練了不練了,我們林晏有的是天賦,不用練這些。」
後來林晏高考,文化課一塌糊塗,趙蘭硬是花了十幾萬讓他走了藝術特長生的路子。
那個三流大學的老師看了林晏的作品集直搖頭,趙蘭卻堅持說:「是你們不懂欣賞。」
再後來林晏鬧著要開畫材店,趙蘭把養老錢都取了出來。
「男孩子要有自己的事業,」她這麼跟親戚解釋,卻絕口不提那筆錢是我準備考研的錢。
照片裏的我,八歲的眼睛亮晶晶的,還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媽媽的一句誇獎。
而現在的我,靠獎學金讀完大學,在外企做到主管,卻依然比不上那個一事無成,隻會啃老的弟弟。
在媽媽眼裏,林晏至少有藝術夢想,而我,隻是個冷血的賺錢機器。
我關上相冊,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溫雯發來的:「阿姨說,你的血型很特殊,我們家林晏也是。她說,你要是再逼他,她就去告訴所有人,你見死不救,連親弟弟的命都不要。」
我看著這條信息,手腳冰涼。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一個蒼老但溫和的聲音:「喂?」
「王叔叔,」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是林舒,趙蘭的女兒。我想問您一件事,關於我的血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
王叔叔是我爸爸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爸媽剛結婚時,他就住在我們家對門。
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孩子,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一字一句地說,「所以,想請您告訴我。」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王叔叔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愧疚。
「你媽媽,趙蘭,她是O型血。你爸爸,是A型。他們兩個,生不出Rh陰性血的孩子。」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仿佛有根弦被猛地撥斷了。
「那我是......」
「你是你爸爸戰友的女兒。你親生父母在你一歲時,因為意外......都走了。你爸爸心善,就把你抱了回來,當親生女兒養。」
「趙蘭她......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後來你爸答應她,以後家裏所有財產,都優先給他們的親生兒子,她才勉強點頭。」
王叔叔的聲音越來越低:「你爸臨終前,還拉著我的手,讓我多照看你。他說,他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親生父母......」
我掛斷電話,渾身都在發抖。
原來如此。
原來我不是她的女兒。
我隻是一個被明碼標價,用未來財產繼承權換來的拖油瓶。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是溫雯發來的新消息:「怎麼樣?想好了嗎?是還錢,還是讓你弟弟去死?」
我盯著屏幕,突然笑了起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擦幹眼淚,打開手機銀行,將我卡裏僅剩的三萬塊錢,轉給了我之前聯係過的一家私家偵探社。
然後,我給溫雯回了條消息:「想用血型威脅我?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誰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