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我終於明白,她不是在抱怨食物,而是在抱怨我。
「媽,那卡裏的錢,是我下個季度的房租。」我的聲音有些幹澀。
趙蘭終於停下啃咬的動作,抬起頭,用油膩膩的手指著我:「你看看你,就是這麼會計較!你弟弟要幹大事,你這個當姐姐的不支持,還惦記著這點房租?」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突然拔高了聲音,「從小到大,你就沒讓你弟弟省心過!什麼都要跟他爭!」
想起來,初中那年,爸爸車禍去世,留下了一筆賠償款。
趙蘭說,錢要存起來,給我和林晏以後上大學用。
可沒過多久,林晏迷上了畫畫,她二話不說,就取了十萬塊給他報了最貴的畫室。
當時我正想報個英語補習班,她卻皺著眉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你弟弟有藝術天賦,以後是要當大畫家的。」
可林晏根本不是那塊料,學了兩年,連個素描石膏都畫不好,最後不了了之。
那十萬塊,就這麼打了水漂。
「還有爸留給我的那塊手表呢?」我死死盯著她,聲音比想象中更尖銳,「你當時說,林晏升學麵試,需要一塊好表撐場麵,借去戴一下。可我後來再也沒見過。」
趙蘭的臉色變了變,眼神有些閃躲:「那麼久的事,誰還記得?一塊破表而已。」
「破表?」我笑出了聲,「那是我爸送我的升學禮物,他說,希望我珍惜時間。」
病房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趙蘭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猛地將手裏的鴨脖骨頭扔進垃圾桶,發出哐當一聲響。
「你弟弟從小就討人喜歡,」她喘著粗氣,水珠濺在我臉上,「哪像你,冷冰冰的,像個討債鬼。」
我抹了把臉,突然想起大學畢業那年。
我拿到第一筆獎金,興衝衝地給趙蘭買了一條金項鏈。
她試都沒試,就說款式太老氣。
後來,我看見那條本該戴在她脖子上的項鏈,此刻卻掛在林晏女友的頸間。
林晏摟著女孩的肩膀,笑著對我說:「姐,你看,還是年輕人戴著好看。」
那一刻,心口透不過氣。
「討債鬼?」我掏出手機,撥通了護士站的電話,「喂,你好,我是302病房的家屬,麻煩幫我辦理一下出院手續......對,就現在。」
林晏猛地站起來:「你幹什麼!」
「當然是出院啊。」我掛斷電話,聲音輕快得不像自己,「既然媽媽身體這麼好,都能吃麻辣鴨脖了,就別在醫院浪費錢了。畢竟,每一分錢,都該花在你這個寶貝兒子的刀刃上。」
趙蘭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瘋了嗎?醫生說還要觀察一周!」
「觀察?」我點點頭,「這VIP病房一天三千,夠你寶貝兒子買多少畫筆了?我這個討債鬼可付不起了。咱們回家,我親自給你燉鴨脖,管夠。」
趙蘭愣住了,她不敢相信這話是從我嘴裏出來的。
這二十多年,我一直溫順、聽話,是她口中那個什麼都得服從的女兒。
我又撥通了物業的電話,預約了鐘點工,去打掃家裏積灰的客房。
「媽,」我輕聲說,「你還記得我中考的前一天嗎?」
「我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你卻說林晏第二天要美術模擬考,怕吵到他休息,讓我自己去社區診所。」
「我一個人在診所裏打點滴,憋不住尿,去沒人幫我拿著吊瓶,血一直回到藥水瓶裏。」
趙蘭氣得臉都紅了,抓起床頭的水杯直接砸向我:「破事都過去多久了,你還提它做什麼!你還沒完沒了是吧!」
水杯擦著我的額角飛過,撞在牆上,四分五裂。
溫熱的茶水濺了我一臉。
我不由想起了小時候,每次學校開家長會,她永遠隻去林晏的班級。
她總說:「你是大孩子了,學習不用我操心。」
門關上的瞬間,我聽見裏麵傳來趙蘭的尖叫,和林晏氣急敗敗的咒罵聲。
「其實,媽」我抓起包朝門口走去,「我有時候真想問你,是不是你心裏隻有林晏,我對你來說就是個累贅。」
房門哢嚓關閉的那刻,身後傳來趙蘭近乎崩潰的嚎叫,和林晏氣急敗壞的咒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