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微微愣住。
爸媽也有些尷尬,媽媽放下手裏的東西,不自覺的鬆開牽著我的手。
“你怎麼醒啦?是不是爸媽吵醒你了?”
宋語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沒有,我想等著媽媽給我講睡前故事。”
媽媽溫柔的笑了,蹲下輕輕幫宋語晴整理了一下鬢角淩亂的發絲。
我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心裏剛剛燃起的期待此刻像被一桶冷水潑了一樣,冷的徹底。
宋語晴的眼神落到我身上,好奇地問道:
“媽媽,她是誰啊?”
她說完,爸媽才意識到身後的我,他們略微有些尷尬的介紹道:
“這是你的姐姐,以後她就是你的家人,會像爸媽一樣愛你,照顧你。”
宋語晴的眼神裏是不滿。
她從小被捧在手心裏嗬護,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皺起眉,眼神直直的盯著我,不加掩飾的說道:“我沒有姐姐,你是要和我搶爸爸媽媽嗎?”
她的語氣裏滿是火藥味,絲毫沒有尊重。
但爸媽卻沒有嗬斥,而是解釋道:
“語晴,雖然知夏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但她不會影響到我們對你的愛,爸媽對你們都是一視同仁的,對你們的愛都是一樣的。”
爸爸說完,媽媽也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語晴是有些任性,但知夏是個懂事的孩子,你們兩姐妹一定不會有矛盾的。”
宋語晴沒說什麼,但不善的眼神仍舊掃視過我破舊的書包和因長期營養不良而枯燥發黃的頭發。
我心裏沉了一下。
看來我期待的家也沒那麼風平浪靜。
但比我之前的家好多了,我稍加思索,便在腦子裏想出一個決定。
那就是討好這個不善的妹妹。
我太弱小,隻要我能在這個家活到成年,到我能自己養活自己的時候,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臉上掛起乖巧的笑,走上前,笑道:
“妹妹,你好,我叫知夏。”
說完,我伸出瘦弱的手到宋語晴麵前。
宋語晴眉頭緊緊皺起,眼神盯著我伸出的那隻手,爸媽也有些緊張。
直到我的手在空中懸到有些發酸了,她才嬌氣的開口道:
“媽媽,她好臭啊。”
一瞬間,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
那隻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指尖微微顫抖,指甲縫裏還殘留著白天割豬草時蹭到的泥土。
在養父母家,我永遠有幹不完的活。
冬天用冷水洗衣,夏天頂著烈日喂豬,身上的味道大概就是汗水混著豬圈的腥臊,再加上常年洗不幹淨的皂角味。
我以為洗幹淨了手就能融入這裏,卻忘了有些氣味是刻在骨頭縫裏的。
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她慌忙拉住宋語晴,嗔怪道:
“語晴!不許胡說!姐姐剛回來,路上累了。”
可她的眼神掠過我的手時,也飛快地避開了,像是那裏有什麼臟東西。
爸爸輕咳一聲,手輕輕的拽住我衣服的一角,把我往旁邊拉了拉,低聲說:“知夏,一路辛苦了,先去看看你的房間吧。”
我默默收回手,指尖攥得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原來他們說的耐心和補償,在真正的嫌棄麵前這麼不堪一擊。
宋語晴躲在媽媽懷裏,探出半張臉衝我做了個鬼臉,那眼神裏的得意像針一樣紮進我心裏。
媽媽牽著宋語晴往臥室走,邊走邊柔聲道:
“語晴乖,你先自己待著,等媽媽安頓好姐姐,就來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宋語晴摟著媽媽的脖子撒嬌:“不要,我要媽媽現在就陪我!那個姐姐看起來臟兮兮的,我不想讓她住在這裏。”
“胡說什麼呢。”媽媽的聲音越來越遠,“她是爸媽的女兒,本來就該住在這裏......”
後麵的話我聽不清了,隻覺得客廳裏的燈光冷得像冰。
爸爸打開我臥室的門,裏麵果然和媽媽說的一樣。
和十年前如出一轍的裝飾,書桌上擺著掉了一隻耳朵的小熊玩偶,床頭櫃上是我們一家三口十年前的照片。
那時的我紮著羊角辮,臉上的笑很甜,依偎在年輕的爸媽中間。
可現在,這房間像個精致的牢籠。
“你先休息,我去給你找身幹淨衣服。”
爸爸說完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你走丟後,我和你媽媽都很傷心,你媽媽更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瘋瘋癲癲的,經常穿著睡衣跑到大街上找你,後來,我們領養了語晴,有了語晴後,我和你媽媽才感覺活過來了......”
爸爸還想說什麼,但看見我麻木冷漠的雙眼,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歎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我走到書桌前,拿起那隻小熊玩偶,硬邦邦的,裏麵的棉絮早就板結了。
十年了,他們守著這個房間等我回來,卻在我真的站在這裏時,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另一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