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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人奇俠傳驚人奇俠傳
趙煥亭

第八回 鬧鄰家夜捉煞神爺 開家宴大聚娘婆會

第八回 鬧鄰家夜捉煞神爺開家宴大聚娘婆會

且說大家聽了那人之語都含笑相望,那人便道:“那南蠻子說得才有趣哩。他說走遍各處卻不曾見過如此的地勢,他說掛月村氣象文明,準有人發科發甲;至不濟也要出個方麵大員。劍虹村氣象威武,不但主有人從武功上得功名,並且準有豪俠之士崛起其間哩。”

大家都笑道:“如此說,咱南北兩村也該發旺咧。隻是南村裏張財主的兒子念起書來,其笨如牛;北村裏李大戶的少君雖有把子蠻氣力,家裏現請著武老師吊膀子拉弓,但是也不見得準能成材,那麼這該發旺哪個呢?”便有人一笑道:“你們別這麼眼皮子薄,難道有出息的孩子就準該出在財主大戶家不成?依我看,便是方老先生學塾中那班學生都生得好相好貌,焉知那裏麵沒有文成武就的呢?其中建中和繩其更為聰俊,莫非南北村中該發旺他兩個嗎?”

大家哄笑道:“你若說建中溫溫雅雅的,將來會成材,俺還信些;繩其那孩子如此踢跳,卻叫人不敢奉承。如今正將他祖母愁得什麼似的。因為方先生就了別處的遠館,散掉學塾,人家王建中容容易易又在南村中畢先生處上了學咧。獨有繩其,隻在畢先生處上了三天學,已被先生辭掉,說他是害群之馬,攪得一塾人都不安生。方老太太沒奈何,素知西村趙先生管學生厲害,便將他送往西村。那趙先生打學生慣用反巴掌拍頭頂,你瞧繩其多麼壞,他暗暗弄枚花針置在帽子上,隻露點點尖兒。趙先生不知就裏,啪的一反掌,紮了個長血直流;這才知他帽子中置有暗器,於是也將他辭了出來。後來又轉了兩處學塾,都不成功,氣得個方老太太要在家中請專館。無奈左近先生們都知繩其頑皮異常,誰也不敢去就那館,所以近來繩其越發淘氣得無法無天。

“要說那孩子膽子也真大,他竟敢去瞅煞神。說也不信,竟被他捉住個小偷兒。便是有一日,他在家正淘氣得不耐煩,適值某鄰家喪事上回煞之期,傍晚時光他跑向鄰家瞧熱鬧,隻見亡人室中設了靈位祭筵,很豐盛的酒肉果品,又有許多的炸麵果兒做得玲瓏精巧。那鄰家男婦就靈前行禮已罷,又在室中布了蘆灰。據說是亡人魂兒若來家,那灰上便現足跡;又說是還有鬼神押解亡人,大概是牛頭馬麵之類。這豐盛祭筵便是與亡人犒享鬼使之用。又說煞氣怎的厲害,真是樹遇樹枯,人遇人死。說話之間,大家便毛毛虛掩了室門兒,都藏得影兒也無。

“繩其見狀,暗暗好笑,也便趁鬧中溜將回來。當晚微月之下,他和家中一個小傭廝就院中踢跳了一回,又練了回毛毽兒,業已二更天後。兩人都覺餓將上來,那傭廝方要尋剩飯來吃,繩其便笑道:‘你這呆子好想不開,現有鄰家的豐盛祭品擺在那裏,單是那炸果兒,準好吃的。趁那裏無人看守,咱何不去把來吃嚼?他們還以為是真有煞神來吃去哩。’可巧那傭廝也是個渾愣兒,一聽此話登時大悅;但是終恐撞著煞神爺,未免縮頭吐舌。繩其便唾道:‘你這膿包不濟事,且瞧我的。若沒得煞神爺便罷,若有時,你聽我咳嗽為號,咱兩人先捉住他再講。’說著,爬上牆頭,竟自躍入鄰家。

“在繩其之意,本不信有什麼煞神,所以和傭廝取笑。哪知一到亡人室外,那盞案頭的冥燈照得窗紙上半昏不明,又搭著靈風吹窗忒忒作響,那穿雲的微月又照得院中樹影儼似人影亂晃。繩其這時未免也有些毛手毛腳,便放輕腳,一徑登階。先將右手作推門之勢,張開左手作個抓勢,準備著冷不防地推門闖入,抓了炸果兒,回頭便跑。哪知方到門外,卻聞裏麵咕嘬有聲,分明是吃喝的響動。

“繩其略忙之下,暗想道:‘人死如燈滅,哪裏有什麼煞神!這一定是貓兒鼠兒趁沒人在此受用。虧得俺來得不晚,不然都被它們啃嚼了,豈不可惜?’思量間,先就門縫向內一張。這一來,不由大駭,隻見裏麵居然有個青臉紅發的煞神爺,身披藍襖,腰係豹皮裙,案旁倚置狼牙鐵棒,上掛一串紙錢;還有一個小小藍布包袱也置在案角,正在那裏咧開了血盆大嘴,伸出鋼鉤似手爪,大把價抓取酒肉,痛飲大嚼。又一麵瞧著案上的五供錫器,似有笑容。

“須臾,壺酒既罄,便將壺一腳踏扁。張得繩其暗想道:‘這個煞神,倒不客氣,吃得碟幹碗淨還不算,還要踏扁酒壺。’但是見他沒動那盤炸果,正在暗喜,忽見那煞神站起來,抹抹嘴巴子,四顧。登時將包袱取過鋪在案上,先將那盤炸果盡數兒傾向包袱。繩其見狀,正在怒從心起,又見他拾起酒壺,並摟取五供錫器一股腦兒裹在包袱內,一手提了,那一手提了那狼牙鐵棒,忽地尖厲厲怪嘯一聲,就室中一陣亂跳。嚇得鄰家男婦都在別室中毛發森豎之間,這裏繩其已自瞧科,暗唾道:‘好小子,這才是當麵做鬼哩!煞神爺,真吃真喝已經有些說不下理去,如今竟是個三隻手咧。”於是索性閃開室門,伏向庭樹之後。

“及至那煞神出得室踅過樹前,繩其一聲咳嗽跳出來,以後麵攔腰便抱。那煞神急忙回頭,見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正待舉棒來打。哪知牆頭上啪的一聲先打來一片破瓦,隨後跳下一人,一個衝天炮嗖一聲早將自己一腳放翻。這一來,驚動鄰家男婦,隻得硬著頭皮出來一瞧,隻見煞神爺倒地哀鳴,身上騎著方家的傭廝。繩其在一旁鼓掌大笑,過去一把先揪下煞神的假麵具。鄰家男婦仔細一瞧,卻是左近的小偷兒名喚毛二的。原來毛二知得鄰家這夜回煞,所以戴了麵具,穿了彩畫的紙裙,提了紮纏的狼牙鐵棒,原想裝神偷一家夥,不想卻撞著淘氣的繩其哩!”眾父老聽了,都各失笑。

不提大家閑談一回,聽得午雞啼聲都各回家,去吃自己的清水老米飯。且說那劍虹村中,一日又當夏月,村中照老例,麥秋之後有一個祭神的廟會。屆這日子,無非是鬧台村劇,各家裏請親會友,吃喝逛廟。有句笑談,是接閨女犒勞做活的(即傭工)。言其這日,傭工散廟吃犒勞,接姑奶奶住家,大家熱鬧幾天。轉眼間,廟會已至,滿村鍛鼓鞺鞳,遊人如蟻。那神廟裏外是棚幕雲連,許多雜耍小販鬧成一片。神殿上香煙繚繞,夾著許多花鵓鴿似的婦女們。有的燒香,有的就東西壁下攢三聚五,分曹而坐。

那老年的便互敬煙筒,沫沫漬漬地亂敘家常;少年的便嘻嘻哈哈,七大姑、八大姊地吱喳一陣。有的搔頭弄姿,眼兒亂瞟;有的靦靦腆腆,一會兒引起褂襟蓋蓋小腳,一會兒抿著嘴兒轉麵向壁。瞅個冷子,從食物包中抽出根油條,昂哧一口,便是半段;還有些中年老氣的,大敞轅門,解襟露胸地喂奶孩兒;又有叉著腳子,半蹲半坐,一麵撣鞋上泥土,一麵笑罵道:“可恨那些浪男人們,隻管直眼子四下裏望他娘,三不知地就踏人一腳土。”

一時間,殿內雜遝,說不盡的形形色色。更有許多婦女成群結隊,或就後殿上來個碰局(碰局者,彼此相遇,不問誰何,便相與圍坐鬥牌也),或鬧個黃雀抽簽(黃雀抽簽者,為江湖卜術中之一種生意。其雀馴養有素,能代問卜者抽取卦簽。卜者即據簽大發論斷,其論斷皆係套詞雲),占占旺運。有的便圍住瞎先生們亂問流年,那瞎先生便撐起白蛤蟆大眼,撮人口風,一陣價胡謅亂嗙。真個是問財得財,問子有子,大把價卦錢扳來,隻管往腰包內裝。

就中單表那繩其,這時便如開鎖猴子一般在廟內外玩了半晌。瞧瞧日色已將及午,正要回家用飯,隻聽背後藥鈴響動,接著有人扯起腔調道:“陰功能濟世,藥治有緣人。俺這裏丸散膏丹,一概俱全。哪位要照顧俺馬傻子,那算他活該病好;哪位要當麵錯過,那算他活該倒運。您要治風濕癱瘓,咱有金不換的膏藥;您要治五勞七傷,咱有神仙一把抓的萬靈寶丹。真個是是病都治。卻有一件,您要患起不害臊的病來,休說是俺馬傻子,便是神仙也治不得。因為皇上沒有殺不害臊的刀,醫生沒有治不害臊的藥哩!閑話少說,諸位且鬧包通竅敗火的打噴嚏的藥末何如?”

繩其回頭一望,卻是個一嘴長胡的遊方賣藥的。身背藥箱,手拿藥招,一手擎了許多紙藥包兒向遊人亂塞。有的真個接過通竅藥來,拈些聞聞,登時便阿嚏連連,涕淚交下,招得大家都笑。

那馬傻子哈哈地得意道:“怎麼樣?你瞧立時見效,這是吹大氣嗎?你這位老哥,若在飲湯吃酒之後肚腹脹滿時一聞此藥,若下麵不注意收煞點兒,一個阿嚏,管保馬上就利小水哩。”大家聽了,又複大笑。

繩其聽得好玩,便也買了一包兒揣入懷內。剛擠出人叢想要踅去,隻見一個青皮掉臂闖來,一舉手向馬傻子腦後便是個脖兒摟,接著便笑道:“喂,老傻呀,大爺這兩天耍得有些不高興,你有什麼耍藥(俗謂媚藥),隻管偷偷地孝敬你老婆,也該孝敬俺些才是。”馬傻子笑道:“耍藥倒有,就是偏不賣你。你一個光棍子價,少耍為是。”

青皮聽了,便上前和馬傻子一陣撕扭。繩其見馬傻子的藥招搖擺,正在呆看,隻聽背後喘籲籲地有人道:“好跑好跑,你奶奶等你用飯,急得什麼似的。再者諸位嬸嬸姨姨,長輩兒都到齊,你也沒見個禮兒,卻隻管在這裏亂跑。他們撒村胡數的有什麼聽頭哇。”說著,哧一聲,拖了自己,匆匆便走。

繩其一望,卻是自己族嬸外號兒“風婆婆”的。因她性兒急燎,大腳善走,故得此號。原來方老太太就廟會熱鬧大會親族,請得許多女眷來吃中飯。這風婆婆也是女客中之一,因家中仆婦忙碌,所以特煩她來尋繩其。

當時繩其偎隨在風婆婆肘下,隻被拖得腳不沾地。眼瞧著許多熱鬧,沒法留戀,心下已有些不高興。哪知方一腳踏進內院,早聽得上房中許多女眷吱吱喳喳。便聞方老太太道:“你瞧繩其這孩子可怎麼好?又沒要去上學,請老師,誰也不願教。成日價野馬似的,這會子還不見他轉來。”即聞有個沉重老婦的語音道:“大姆姆,這話可不該我說。像你們繩其,就須給他個厲害牙爪。小樹不攢還長歪了,何況小人兒呢?您忘了,俺家大酉子小時節多麼淘氣,也叫我一頓悶棍治過來咧。俺就不信小人兒們他不順溜。”

繩其聽了正在長氣,便聞又一婦道:“此話不差!小人兒是慣不得的,他那瘋性兒總須給他煞煞。像你們繩其,也不用打,也不應罵。他既不向好上學,簡直就叫他受受,弄個糞箕子,叫他一天撿若幹糞,不夠數兒,連飯都不給他吃。再不然,叫他跟著傭工們放牛拾柴、做飯燒火,當個小雜使兒。不消磨煉他一兩年,他就許還想念書,少淘氣咧。”又有一婦道:“是的,是的。管束小人兒,是早下手。若等他翅膀硬了,你這裏一句話還沒說完,他那裏摔聲喪氣,一氣氣你個翻白兒,那才是沒法治哩。”說著,大家一陣亂笑,並夾著遜坐推扯之聲。

繩其不由暗恨道:“哈哈,這群老婆們每人夾著個那個,大馬金刀地坐在炕頭上來吃嚼我,還向俺奶奶排揎我,真個豈有此理!”怙惙之間,已被風婆婆推擁而入。一眼便望見六七個婆娘,都紮括得光頭淨臉,新衫新褲,腳下踹著新鞋子,一個個圍了炕桌兒,坐了個四平八穩。一見繩其,都抹搭著眼皮兒,笑了一笑,卻又登時一繃臉兒。

原來村中鄉俗饒有古風,最講長幼之節。眾婆娘故示矜持,便是等繩其問好行禮之意。當時繩其細瞧眾婆娘,都是親族中的長輩兒,還有兩個素行爛汙的。一個諢號兒“大白鵝”,姓郝,是個小販的老婆,生得團頭大臉,一身肥肉;一個叫“顫涼粉”,生得妖妖嬈嬈,渾身沒得四兩重。好戴花朵,走起路來,抖抖擻擻,故得此號,是醉鬼阮三的渾家。

繩其瞧罷,暗恨道:“這群老婆既暗地排揎我,又端得好大架子,我隻給她個大麻木,看她怎的?”想罷,向前籠統著向眾婆娘問了一聲好,方要趨就祖母座前,隻見方老太太微微含笑,便說出幾句話來。正是:

矜持看眾婦,禮節諭孤孫。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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