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被譽為天下第一的話本先生。
筆下的癡 男怨女,都能美夢成真。
皇帝派人去臨安將我綁回了皇宮。
他命我為他和他的心尖人寫本大團圓的話本。
可我對著小書童口述,左寫右寫,橫寫豎寫。
結局要麼寫成陰陽相隔,要麼寫成雙雙殉情。
三個月來,第十八版新鮮出爐。
皇帝氣不過,又撕了本子。
又命人將我打得皮開肉綻。
“賤骨頭!你能寫盡天下有情人,偏偏寫不出朕的圓滿?”
“朕早就說過,你若寫得好,賜黃金萬兩,贈良田美宅,你偏偏要往死路上走?!”
小書童被用了夾刑,十指腫得根蘿卜似的,還想顫巍巍研墨:
“先生從前接話本,從未失過手啊......”
她自然不懂。
這回不是我意外失手了。
是我不想違背自己心意。
一個曾拋妻棄女的負心漢。
哪裏配得上大團圓的結局?
......
宋珩聞言,雙眼一黯。
“是啊,你可是臨安南先生,從未失過手的......”
無望的目光落在小憫的十指上。
而後,他重重歎了口氣:
“罷了,給這書童鬆刑。”
“瓔珞若能活下來,我們的孩兒也該這麼大了。”
我被打得神誌不清。
心神卻清明地想著。
原來,宋珩知道我那時有了身孕。
他命人將我扶起,下達最後通牒: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還寫不好,就誅你九族,滿門抄斬!”
我不由笑出聲。
九族?
他早替我誅幹淨了。
“你笑什麼?”
宋珩眼神一沉。
“是朕待你太寬厚,讓你以為可以拿捏朕?”
他俯身挑起我的下巴:
“告訴你,朕行事光明磊落,從無把柄!”
我恍惚回想過去。
是了,他的確光明磊落。
在藍家村時受我父親教誨栽培,他日日勞作還恩情。
登基之後,他善待每一位功臣,納他們的女兒入宮。
連助他踏平西胡北漠邊境的宇文明珠,也立為皇後。
他唯一的汙點。
是在踏平藍家村的一月前。
派親信往井裏投下十毒散。
那個養他七載的小村子。
連丁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我的七十一位鄉親村鄰。
在他奪權路上如泥點般被輕易抹去。
宇文明珠進來時。
正聽見宋珩發怒。
她不經意掃了眼。
瞧見我蜷曲的十指和腫脹發黑的臉。
眉頭蹙起:
“陛下何必跟一個下賤寫書的動氣?寫不出就殺了吧。”
她似是越看越覺我眼熟。
卻又想不起在哪處見過。
心生煩躁,她順手抄起鞭子就往我心口抽。
“看著就礙眼!”
誰知宋珩一把攔下。
他冷聲訓斥:
“蠢貨!誰要你假惺惺的!”
“打死了南先生,誰給朕寫話本?”
宇文明珠不由一愣。
換作從前,她早該發作,鬧個天翻地覆。
可是如今,她卻隻偏過頭,聲音低下去:
“臣妾假惺惺?臣妾隻是…看不慣陛下如此看重一個寫本子的。”
“更看不慣陛下對那個藍瓔珞——”
“啪!”
話未說完,宋珩一記耳光飛了過去。
那眼裏泛起星星怒火:
“皇後無德!回宮禁足一月!”
宇文明珠捂著麵頰,不依不饒:
“都這麼多年了!陛下何必對一個死人念念不忘!”
宋珩拍案而起,眼裏怒火燎原:
“再多說一句,你這皇後也不必做了。”
“別以為你帶著西胡嫁過來,就能永居後位!”
我看著有些發怔。
從前宋珩對她百般遷就,她更是萬分驕縱。
如今他卻與她針鋒相對,怎會是這般光景?
而後宋珩轉身望我,神色稍許緩和:
“讓南先生見笑。”
“朕之前隻說與瓔珞青梅竹馬,她失散於朕奪天下之時…你大約聽不明白。”
“今日,朕便將實情全盤托出。”
正說著,他捏開我的嘴,撒入一撮藥粉。
舌尖立時一片灼痛,又辣又苦。
我頓時明了,是無藥可解的十毒散。
可他卻對我說:
“此毒一月後毒發,寫出話本,朕便給你解藥。”
可惜,宋珩也變得不再光明磊落了。
既想我死,又想得個大團圓的結局。
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還用嘲哳的聲音道謝。
“來人。”
他緩緩起身。
“抬南先生上擔架,書童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