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認出

可我胳膊上，隻剩下醜陋猙獰的傷疤。

我的心像是被針狠狠紮過，當時一個漠北王爺隨口誇我的胎記好看，可汗毫不猶豫拔出彎刀，將那一塊皮肉活生生剜了下來送給他。

顧淩風的手指撫過那片疤痕，指尖燙得我心口發緊。

“這疤......”

可汗心驚肉跳，給旁邊的粗使婆子使了個眼色。

婆子上前凶神惡煞揪住我的耳朵。

“孽女！你小時候貪玩被牛啃了一口，衝撞了貴客，我打死你！”

顧淩風悵然若失鬆開我，給身旁眼裏噴火的紅雲夾了一筷子菜。

“是我失態了，一心想著找到那個賤人出氣報仇。”

“回去成親，定然給你十裏紅妝補償。”

我被婆子拽得踉蹌著後退，身上的疼比不過心上萬分之一。

明明隻差一步，他怎麼就認不出我？

究竟是我天差地別，還是他心中有了別人，關於我的記憶早已模糊？

當年的事疑點重重，他真的就對我和人私奔深信不疑？

原來我的愛在他眼裏，就是這樣輕賤嗎......

愛他的回憶像是鈍刀割肉，一下下將我淩遲。

一千八百二十四天，我第一次生出了怨恨，生出了後悔。

我現在隻想走到他麵前告訴他，我就是太和，我就是為了他卑賤成泥的小鳳凰。

可是我的嗓子發不出聲音，斷掉的手指提不起筆，殘疾的腿走不到他身邊。

婆子的謾罵和責打雨點般落到我身上，這一次，我沒有再熟練地蜷緊身體護住要害。

任由鞭子和棍棒一下下打在腹部，甚至就想這樣自暴自棄被打死，死了就不會痛了。

劇痛讓我幾乎失去知覺，眼淚混著口中噴出來的血砸到地上，混作一團。

從暈厥中醒來後，我得知了他們即將離開的消息。

僅剩的幾根手指痙攣著，我突然很想將一切做個了結。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給別的女人做嫁衣，不要不明不白地腐爛在異國他鄉！

這是我作為長公主，作為曾經名滿天下的小鳳凰，最後的驕傲。

我咬破手指，斷斷續續寫了一封血書。

【我乃太和，為天下死】

【今生所為，有怨無悔】

【願卿康健，琴瑟和鳴】

【若有來世，再不相見】

我將血書放進漠北的貢品裏，回到牛棚等待死亡。

看著天上的星星，我突然笑了，好像回到了那天的七夕。

我隔著長街和他遙遙對望，驚鴻一瞥，誤了終身。

天上的星星好亮，可是我真的太痛太痛，太累太累了......

早知等了一千八百二十四天的重逢是這樣，不如不遇。

一盆涼水兜頭將我潑醒，竟然是那個在他身邊的姑娘，紅雲。

她手上拿著我拚盡最後的心力寫下的血書，唇角勾起惡劣的弧度。

“果然是你。”

我心中浮現可怕的猜測，她居然認出我了！

她一腳踩上我的斷肢，我瞬間發出痛叫。

“啊......”

紅雲掏出火折子吹亮，漫不經心地將我的血書點燃。

“你這副樣子，還有臉說自己是太和公主？”

“明明已經和親嫁人，為什麼顧淩風對你還是念念不忘！那一鞭子沒抽醒你嗎！”

我腦中像是被重錘砸過，瞬間嗡嗡作響。

她是故意的，那些羞辱和虐打，她一直都是故意的！

我哭著伸手去夠那封心血寫就的血書，又被她狠狠踩上了僅剩的手指。

“顧淩風已經帶著大軍先走了，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他現在對你隻有恨，沒有愛！”

“死就快點去死，別占著活人心裏的位置！”

血書燃盡，我也像是燭芯燃盡了最後一點火光，生命迅速衰敗下去。

好痛啊......顧淩風，你不是說隻要叫你的名字，你就會出現保護我嗎？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好像真的看到了我的小將軍。

他站在不遠處，眉眼一如當年。

我又折斷了自己一根手指，用徹骨的劇痛保持清醒。

這次我看得真切了，真的是他，他騎著霜雪白從遠處飛馳而來。

顧淩風，這一次你會認出我嗎？會知道我所有有口難言的苦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