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淩風抱著我的手臂猛地收緊。
三年風霜刀劍,他清瘦許多,殺伐之氣更甚。
他低頭看了看霜雪白,又看了看我,神色複雜。
“我不放心來看看,這馬性子烈得很,怎會如此乖順?”
他低下頭,似是喃喃自語。
“明明隻有我跟太和......能讓它這樣聽話。”
紅雲走了過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漠北滿地黃沙,這裏的女奴擅長訓馬也正常。”
“你不是最恨她了嗎?好端端提她做什麼?”
顧淩風眼裏的光暗了下去,像是失望,又像是鬆了口氣。
他鬆開我,目光落在我臉上細細打量。
“你......倒有幾分漢人女子的樣子。”
他頓了頓,追問道。
“你見過太和公主嗎?聽過她嫁給哪家富商了嗎?”
說完又垂下眼,補充道。
“堂堂公主拋下丈夫和人私奔,我若找到她,一定國法伺候!”
我張了張嘴,忍不住淚如雨下。
當年我怕他得知真相做傻事,和皇兄串通騙他,說我跟商人私奔去了邊關。
皇兄又下令談論和親之人殺無赦,他便一直被蒙在鼓裏。
紅雲本就對蠻人沒有好臉色,見我隻哭不說話更是煩躁。
她揚起馬鞭抽在我身上,傷痕累累的身體瞬間皮開肉綻。
“問你話呢,啞巴了?”
我踉蹌著跌落在地,皮開肉綻的痛在四肢百骸炸開。
眼淚模糊了僅剩的獨眼,我很想告訴他我就是太和,我就是他北上三千裏要找到的人。
我更想告訴他,我遠走他鄉,不是因為不要他了,而是太愛他。
可我的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舌頭被拔掉的傷口已經不痛了。
當年和親隊伍剛到漠北,我抵死不願服侍可汗父子二人。
他們便毒啞了我,又挖掉我的眼。
“既然不願做王女,那就做個隻會喘氣的奴才。”
我咬著牙活下來,全憑能再見我的小將軍一眼的夙願。
可真見到了,卻眼睜睜看著他對別人許諾一生,看著他親口說恨我入骨。
這一千八百二十四天,輕的像被風吹散的黃沙。
卻壓的我直不起腰來,壓得名滿天下的小鳳凰,變成掉光毛的醜陋野雞。
顧淩風搖了搖頭,拉著紅雲進了帳子。
“來喝口水消消火,和一個女奴置什麼氣。”
我千瘡百孔的心再次被利刃貫穿,原來三年時間,真的能讓一個人徹底忘記另一個人,又愛上新的人。
我扶著帳杆慢慢蹲下,斷了一截的小腿傳來鑽心的疼。
霜雪白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用腦袋輕輕蹭我的後背。
它還記得我,可它的主人卻認不出我了。
帳內忽然傳來顧淩風的聲音,比剛才沉了幾分。
“紅雲,你說當年太和會不會......其實是有苦衷的?”
紅雲輕哼一聲,言語間充滿不屑。
“能有什麼苦衷?放著公主不當跟蠻人跑,不是浪蕩是什麼?”
“軍營的兄弟們都知道你有多恨她,商量著要是抓到了她,就算皇帝責罰也要把她打一頓給你出氣。”
顧淩風沉默了許久,像是不認同,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良久,帳簾被掀開,顧淩風走了出來。
看見蹲在地上的我,他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
“誰讓你在這偷聽?”
我慌忙起身,卻因為鞭傷和眩暈差點摔倒。
他下意識伸手想扶,又猛地收了回去。
“滾遠點。”
他滿臉厭惡地丟下三個字,轉身就走。
我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又一次洶湧而出。
原來這就是三年苦難換來的重逢,連讓他多看一眼,都成奢望。
回到我住的牛棚,我才發現身下汩汩流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