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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門俠女劍門俠女
鄭證因

這黃花驛地方很大,有好幾千戶人家。俠女走進了這個地方,已聽到一陣陣野犬在吠,自己不敢進這個鎮甸,依然是繞荒野走,不過這時得從黃花驛的鎮口外繞過去,不便往裏走,隻是多繞著半裏路而已。上官貞才從鎮口轉到東北的角落上,驀然間從鎮甸裏麵一家民房上翻下一條黑影,身形輕,行動矯捷。俠女上官貞猛然地往地下一俯身,是不願意叫他們看見自己。裏麵翻出這人往地上一落,跟著他一長身,上官貞認為他是奔野地裏走,哪知他輕輕擊了一掌,上官貞知道他這是呼人的暗號,果然從一片小樹叢中竟自有人接了聲,眨眼間,一個身穿短小衣服,背後插著明晃晃的一口撲刀,和村中翻出這人聚在一處,非常的鬼祟。俠女上官貞她雖說是現在本身已是生死關頭,恨不得立刻趕到大竹山,乞靈丹救老父,任什麼不能管了,不過天生來的俠肝義膽,看到了岔眼的、不平的事情,不由己地她就要注意,就想伸手,這是天性所使,任憑到了什麼時候也不容易把這種性情改變了。上官貞此時倒是不敢多管閑事,隻為看到眼中,總覺得,“要知道知道他們在這裏有什麼舉動。”心念一動,就不肯撤身再走。

這裏那兩個夜行人竟自一同從黃花驛驛鎮的東北角,仍然翻回去。俠女上官貞跟蹤趕了來,自己想著,“好在沒有什麼耽擱,看看這兩個夜行人是怎麼個道路,自己能不多管閑事,一定不去管他,緊趕自己的路。”進了驛鎮,完全從民房上任意躥房越脊,一邊還隱住身形,恐怕那兩個人覺察。這驛鎮甸內一片黑沉沉,所有的鋪戶人家全早入了睡鄉,隻有梆鑼的聲音和野犬的吠聲,點綴著這死沉沉的驛鎮。那兩個夜行人沿著一帶驛鎮邊上的民房,往北出來很遠,在上麵已經顯出驛鎮的街道很長。俠女始終是綴著兩人的蹤跡,不讓他們走脫了,隱約地見前麵已是這鎮甸的北口,這兩條黑影徑到了一所住宅前停身不動,似乎互打招呼,聚在一處,兩人附耳低聲,商量了一陣,徑自奔上這所住宅的房上。俠女一打量附近的情形,這個人家所住的這所宅子,按形勢上說,是一個大戶人家模樣,前後總有三進房子,隻是這片房子內一片漆黑,看不見燈光。那兩個夜行人已經翻進宅內,俠女上官貞跟蹤趕到,自己離開他們數丈遠,好在這時非常黑暗,跟著翻進這宅子時,約略看出這是一個敗落人家,房子很大,已經年久失修,連牆頭上的磚塊全剝落得不整齊了,那屋上瓦壟中,已經生著很多的草,這就十足代表這人家已經是日趨衰落沒有什麼人來管了。“隻是這兩個夜行人若是綠林盜寇作案,他應該找那富庶人家下手,何故單找這麼一個人家?這倒是怪事。”上官貞越發不肯舍卻他們走去,索性倒要看看他們究竟到這裏有什麼圖謀。已進入這宅子內,俠女上官貞倒容易隱身,他們所進來的地方,正是這所宅子的前院,高大的一所客廳,雖然看不清門窗的情形,可是簷頭的瓦,差不多有一半全沒有了。翻過一道院子,有的地方為的往下麵易於隱身,更看到所有的房子土蔽塵封,蛛網密布,全是空閑已久的樣子。直往後翻過去三道院落,見那兩個夜行人竟撲奔了一道有燈光的院內。

這所院子地勢很大,五間上房,六間廂房,隻有上房兩邊的連房窗上現出暗淡的燈光,這兩個夜行人竟自飄身落在院中。上官貞跟隨這一陣,看出這兩人的路道,實不是好人,定是綠林盜無疑。他們到了上房的窗下,竟自把窗紙點破,往裏偷看。上官貞看到這種情形,認為這兩人要在這裏作案,更加對他們疑心,這種情形於情理不合,可是此時就無法下去察看屋中的情形,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家?忽然這兩個夜行人匆匆地離開窗下,一個飛身躥上西廂房,那一個卻隱身到上房的東間窗下黑暗之處。上官貞見他們這種舉動,定是屋中有人出來。

果然,跟著上房的屋門一開,從屋中走出一人。上官貞仔細看時,卻是一個年歲和自己相仿的姑娘,在這暗影中。看不清楚麵貌,但是身材十分苗條,見她站在廊簷下向東廂房招呼道:“阿媽,你這麼早就睡了麼?來幫助我做些事。”這姑娘連招呼了兩聲,才聽得東廂房一個老婦人的聲音答道:“姑娘,你還不睡麼?竟自熬著有什麼用?我這屋裏燈油已盡,摸著黑你還叫我坐著麼?”那位姑娘並不聽她的話,轉身進去,跟著這東廂房裏一陣作響,聽著是一架竹床震得聲音,更因為她屋中沒有燈,身軀撞到什麼一陣亂響,門開處,從廂房裏走出一個老婦人,腳底下很是遲慢,踉踉蹌蹌口中還嘟嘟嚷嚷奔上房。兩個夜行人各自俯身不動,上官貞也早已隱身在東房的東南山牆的脊後,看著下麵,留神著兩個夜行人。

這時,下麵上房的門已經敲開,那個老婆子從屋中搬出一個茶幾,來到院中放在當中,又轉身回去,竟搬出香煙、燭台,全擺在茶幾上,兩隻燭台上各有半段殘燭,還是一高一矮。這個老太婆已把這兩隻燭台燃著,院中雖然地勢大,但是燭光照著,倒足以看清一切。果然是一點不差,這宅子當初必是一個縉紳人家,這時家道中落,門戶衰敗。這情形到現在已經到了窮困的時候,房子的格局很好,門窗的裝飾全是很精巧的工程,隻現在已經不成樣子了,油漆剝落得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來,地上的磚地全是凸凹不平,好好的一個寬大庭院,竟弄成了道路坎坷。在這燭光下,見那老婆婆已有六七十歲的光景,麵目蒼老,並且形容灰敗,好像帶著病,身上的衣服也是破舊不堪,在那茶幾上拿起一束香,纏香的紙,全劃開,把香放在爐旁,跟著向上房招呼道:“錦姑,全給你收拾好了,你來吧。”屋中的人答應著,跟著走出來,向這邊招呼道:“阿媽,放在這兒你不用管了,你去歇息吧,明天早晨你再收拾。”那老婆婆卻說道:“那是何必呢?你現在再叫我睡也睡不著了。錦姑,我在這等你燒完了香,收拾完了,再去歇息吧。"這時,上房屋中那位姑娘已經來到院中。俠女上官貞這時看了這位姑娘的身形麵貌,見這位姑娘身材適中,年歲卻和自己不差上下,一張瓜子臉,杏眼柳眉,生得十分俊秀,一團凜凜不可犯的正氣,真是豔如桃李,凜若冰霜,身上的衣著,十分樸素雅淡,隻是滿麵愁容,眼角上隱約似有淚痕。她來到茶幾前,向老婆婆說道:“阿媽,你還是快去吧,我這用不著你呢,你若真不願意睡去,到上房找老太太說話去,我上香的時候,不願意有人在一旁看著。”那老婆婆被這姑娘說著很不高興地回轉廂房。這位姑娘容老太太走後,卻把茶幾上那束香拿起,就著那蠟燭上把香點著了,慢慢地撚開,容得香著旺,這位姑娘高高舉起,似乎很誠敬地默然禱告了句什麼,把那束香插在爐內,竟自跪在地上,叩起頭來。這位姑娘行完了禮,卻沒站起來,她注視著爐中的香燭,禱告道:“皇天在上,難女邱靜嫻謹以一瓣心香,虔誠禱祝過往神靈,查難女愚誠,保佑我父親脫卻這場大禍,我父親為官清正,廉潔自守,被小人陷害,蒙不白冤枉,破家蕩產,身入囹圄,現在呼籲無門,走投無路,是我邱氏全家已經身臨絕地,現在把家中所有變賣淨,隻剩祖宗的廬墓了,不能再賣宅,湊齊了這筆錢,為我父親贖命。我母女現在已到了貧無立錐之地,我們隻求把老父救出,難女情願以死相代,絕不顧一切。隻求神靈默佑,仇家稍微放手,使我父母家人重行歡聚,不怕是乞討生活,也感神靈的默佑。”這位姑娘一邊說著,一邊那眼淚像斷線珍珠一樣,不禁地哭起來。俠女上官貞自己暗暗心驚,心中想:“自己遭到父女生離死別的時候,造化弄人,竟叫我遇上這種離奇的事,觸景傷情,叫自己好生痛心。不過她雖然隻這幾句話,大概地已經明白她的父親還是一個官宦,現在因為得了什麼罪名,必須他家中變款去贖。可是這兩個夜行人來到這裏,分明是想對這個人家伸手作案。我上官貞既已看在眼內,怎能見死不救?這兩個惡徒十分可恨,稍有人心,你看到這姑娘這種情形祝天祝地,雖然是一種無聊的舉動,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是你們既是江湖道中人,什麼事看到眼中不能明白?她分明是已經沒有門路可投,其行雖愚,其心可憫,你們就應該趕緊罷手。惡徒你隻要敢行動手,這樣的孝女,我上官貞絕不能叫你再逞惡行,休想逃出我手去。”這位姑娘禱告完了,慢吞吞站起來,把那蠟燭吹滅了一支,卻拿了一支蠟燭回到上房。

上官貞看到她已經進屋,心想,“這種屋子,蓋得這麼講究!”想到這家人當年盛況,心中一動,想著他這種屋或許有後窗,我倒要看看,等待這兩個惡人,看他們怎樣動手,於是自己從山牆脊後繞過去。這時,兩個匪徒已全落到院中,仍奔上房窗下。俠女上官貞已經繞到房後,他這房子不僅有後窗,還有後罩房,後麵更通著一段小小的院落,也是黑沉沉,一些光亮也沒有。上官貞打量了形勢,先奔到西邊一個後窗下,這隻後窗大約是久已沒有開啟,上麵窗紙已經破得七孔八洞,裏麵還有一層綠紗,已經不是綠的顏色,更也破得一縷縷在窗上垂著。上官貞稍一縱身,翻著窗口,身軀隱在後窗下。從後窗口往裏看時,屋中十分寬大,隻是燈光太暗,所看到眼中的隻是那種破舊家庭什麼事沒人管、沒人問的情形,淩亂異常。靠裏麵西牆下。有一座木床,上麵懸著蚊帳,也全成了灰色,在床上坐著一位老婦人,年紀並不甚大,看那情形,也不過五旬餘,隻是精神萎敗,也是帶著滿麵淚容,托著一支水煙袋,吱嘍吱嘍正在吸著。那位姑娘這時已走進屋中,那位老婦人把水煙袋放下,向那姑娘招呼道:“錦姑,你又難過了,現在不是有這點辦法麼?你整天這麼傷心,飲食也不好好地用,一個人禁得住這麼折磨麼?好孩子,你要明白,現在一切事全指著你了。你若再急出毛病,我們這家人還能活下去麼?好孩子,你要聽娘的話,打起精神來,隻要你父親能出來,咱們不是全活了麼?”這時,那姑娘已湊到床前,斜著身坐在老婦人身旁道:“娘,這些事,我想不難過,隻是由不得我呢!你老現在好好地養自己的病,女兒身上的事,你不必掛念,我明天一早就走,叫邱升跟我去,三兩天的工夫就可回來了。我想我們現在湊出這幾千銀子來,怎麼也可以把父親救出來,連上次所交上去的那筆款,不是已經兩萬多了麼?這種暗無天日的事,想起來,就真不能叫人活下去。地方官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產盡淨,算是任什麼沒有了,我們所湊的款子,除了補上父親虧空的數目,還有富餘,他們再若刁難,他們再若刁難,女兒沒想再活下去,索性我替父親還了債吧。”那老婦人用衣袖拭了拭淚痕,向這姑娘說道:“總是說天無絕人之路,難道老天爺就這麼不公平?我們問心無愧,你父親沒有貪贓枉法,做了幾任官人,全可以買房置地,我們任什麼沒有見著。現在把祖遺的房地全折變了。我你居心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國家,絕沒有虧心的地方,我們竟會遭這種惡報,這是怎麼講呢?我總認為我們一家人現在受了這種折磨,總有翻身之日,我們自問良心不壞。好孩子,不要想那種傻念頭,我們老夫婦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難得這一點依靠,全不許有麼?好好地把這筆款交上,你父親放得出來放不出來,不必管他,聽天由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淨看著他們有天理的話,他們這麼昧去天良,害得我們這樣地步,不會不遭報的。”說了這話,自己也止不住地哭起來。這位姑娘霍然站起,向這位老婦人說道:“娘,你不是不叫我難過麼,你又哭什麼?我們母女打起精神來,好好地料理這件事,我趁這時收拾好了,天亮時,我們要趕路呢。”那老婦人才止住悲聲。這姑娘從一個立櫃裏提出一個很重的包裹,把它放在床邊,已經累得喘籲籲的,一邊打著這包裹,向那老婦人說道:“幸虧那五千銀子全換了莊票,要不然這種死沉的東西,就是雇車也麻煩呢,這十封現銀,就夠累贅的了。”邊說著,把這個銀包重新紮裹好。本來那種年月,若是有一千兩現銀,五十兩元寶就是二十錠,一個健壯漢子攜帶它全費事呢,它這包裹是五百現銀,這姑娘是一個深閨弱質,這三十多斤,也就夠拿的了。這時問老婦人說:“娘,還不歇著麼?天不早了,我把這筆款子放到我屋裏去,我還要收拾兩件零碎,娘也跟著歇息吧。”一邊說著,把這個包裹抱起向外麵走去。把個俠女上官貞看得十分傷感,這母女遭到這種慘局,可是母女之情,天倫之愛,絕不少減。想到自己本身從七歲母親就死去,跟隨在老父身旁,雖然父親把自己也愛如掌珠,可是究竟是沒有娘的女兒,處處感到孤苦無依,每想起母親的音容,即覺是一件終身遺恨。

這時,俠女上官貞也飄身落在下麵,也隨著趕奔房東間的後牆窗下,仍然是在窗外察看這姑娘的動作,和外麵潛伏的兩個夜行人舉動。見這屋中雖沒有什麼富麗的陳設,收拾得倒還幹幹淨淨,迎著門一架竹床,衾枕十分幹淨,這屋中和她母親那裏一比,實有天淵之別。見那姑娘把那銀包袱放在床旁一個梧桐櫃內,跟著從裏麵取出兩件衣服。和些零用的東西,全放在一個包裹內,又從床鋪枕席下拿出一把鋒利的剪子,分明是尚沒用過的東西,這邱靜嫻姑娘拿著這把剪子,向它點點頭,咳的歎息一聲,卻把它放在包裹內。上官貞在窗外暗暗點頭,知道這位姑娘已安著必死之心,她父親救不回來,她是不想回來了。這時,她把這小包也全打點好,仍然放在梧桐櫃內,卻把麵前的油燈撥亮了,坐在那桌前現成的文具,看情形是常用的,抻紙搦管至燈下寫起什麼來,字並不多,寫得也十分快,把兩張信紙寫完,她自己也看了看。雖然她和上官貞是背著身子,因為這姑娘是麵向著前窗,但是淚水明明是滴到紙上,她隨用手帕把臉上的淚拭了拭,又拿起一個信封來,寫好,把信箋裝上封好了,折疊一下,收入懷內。站起來,卻走向床邊,把臥具整理了一下,把油燈放在床邊,正在把衣扣解開,預備安歇。

就在這時,前簷的窗扇一響,已被人掀起,一個一身短裝的匪徒,矯捷的身形踴身而入。這邱靜嫻姑娘見有人落在桌上,突的一聲驚呼,倒坐在床上,戰兢兢渾身顫抖,那竹床也在嘎吱吱地響著。這匪徒好生大膽,輕輕一躍,落在地上,向那邱靜嫻姑娘嗬斥道:“姑娘你不用害怕,二太爺在這黃花驛缺少路費,向你們借一點錢用,我們是要錢不要命,好好地把那包裹拿出來,萬事皆休。現在我們是趕到這種時候,沒有法子了。二太爺全是江湖上的好朋友,不願意欺負你們這種懦弱的女流,三兩天我們如數奉還,還許幫助你,叫你得些好處。聽明白沒有?沒工夫耽擱,你要叫我們費事,那可是你自找苦吃這時,倒坐在床上的邱靜嫻姑娘忽然把銀牙一咬,立刻站起來指著這匪徒說道:“你這賊人,真也瞎眼瞎心,你想要錢。難得你還找到我們這種人家?我現在全家身遭大難,這幾千銀子是我一家人買命的錢,你們綠林人也得有人心,求你饒我一家人的命吧!你若把這點銀子拿去,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把我母女全殺了。”那匪徒一聲冷笑道:“別處的我倒是也能拿,不過二太爺是急用,沒有你這裏方便,沒有那些廢話可說,我早已看明,難道還用得著你替我取出來麼?我自己取也是一樣。”這匪徒伸手拉刀就奔那個梧桐櫃,邱靜嫻姑娘竟自往地上一跪,哀聲求告道:“你等著我給你拿出來,隻是你再容我說兩句話,連錢帶命全由著你發落吧。”那匪徒已把刀掣下來。這邱靜嫻姑娘此時似乎已經把生死拋於度外,絕沒有絲毫害怕了,向這匪徒說道:“好漢,也請你開一線之恩。我父親是做官的人,遭到冤枉的官司,是陷身在囹圄,我家中這種情形,你們看不出來麼?把田產變賣淨盡,折變了這點銀子,為我爹爹贖命。請你可憐我們這家人已經是鬼門關上的人,你何必再把我們陷到這種地步?這點銀子就是我母女的性命,請你到別處盡有那富厚之家,何必非這麼趕盡殺絕,在我們這已經身臨絕地的人上造這種孽?請你們開恩吧!”說著連連叩頭。那匪徒好似心如鐵石,邱靜嫻姑娘這麼哀求他,他是毫不動心,一扭頭掄起刀來,照那梧桐櫃的鎖上劈去。但是這邱家雖是破落的家庭,但屋中所殘餘的動用東西,全是上等人家使用的,非常堅固,那銅鎖竟沒被他劈落,梧桐櫃門也沒被他劈開,他一刀沒劈開,立刻憤怒,抬腳就要踹這梧桐櫃的櫃門。邱靜嫻姑娘見這匪徒非要把那銀子搶走不可,想到已經沒有活路,哪還顧得什麼?竟自站起來,回手在床邊的茶幾上抓起一把茶壺,猛然向這匪徒砸去。這一手正是出其不意,那匪徒毫未提防,他猛然用刀往外一撩,但是壺中的茶水已然濺了他一臉,茶壺落到地上,聲音很大,連房裏靜嫻的老母也聽見,連廂房裏靜嫻姑娘的乳母也被驚醒。這邊隔著屋子,就招呼:“錦姑,怎麼了?這是什麼響?”廂房裏乳母楊氏也在隔著屋子問:“上房屋裏這是什麼事?”可是靜嫻姑娘也在喊著:“你們快來!有賊!”這匪徒一邊撩著臉上的水點,一邊冷笑道:“好丫頭,和你好說好道,你反倒敢動起手來。你隻管喊,看你喊破了喉嚨,誰敢管你二太爺的事?這可是你自己找到二太爺照顧你,我現在是連人帶錢全要了。姑娘不用你再費事救你爹爹,我就是你們家裏頂門立戶人。”他說了幾句,猛然往前一撲,卻伸手把靜嫻姑娘的腕子抓住喝聲:“你敢掙紮,我先宰了你,”跟著把明晃晃的鋼刀往靜嫻姑娘臉上一晃。靜嫻姑娘再往後躲,但是身軀已到窗口,那裏後麵沒地方再退,情急之下,手底上是有什麼算什麼了,竟把窗台上放的雙鏡匣抓起,往匪徒的身上砸來。但是她一個懦弱的女流,在一個凶暴的匪徒手裏,哪會討了好去?沒容她掄起來,已被這匪徒用刀往外一撥,打在地上。這匪徒卻在喊著:“於老三,‘把合’著點,今夜我做點好事。”他口中說著,把靜嫻往回下一帶,竟自把她按倒在床上。匪徒好生萬惡,真是膽大包天,連上房和廂房全聽著聲音不對,不住地招呼著,可是毫無所懼,反把手中的刀往桌上一擲,回身竟撲到床前。姑娘又掙紮著起來,可是已被他一把抓住,又被他推倒在床上。

後窗暗中監視著的俠女上官貞看到這時,一麵敬服這位邱靜嫻姑娘,一邊痛恨匪徒的萬惡,知道姑娘是一個烈性女兒,再容這匪徒逞凶,姑娘的命就不易得了。手中已撮到兩粒太極珠,口中隻猛斥了聲打,就著窗上原有的破洞,把太極珠奔匪徒的左太陽穴打來。那匪徒突然遭到暗算,一低頭可是這粒太極珠已經打在他的頭上,雖然沒有打實了,但是匪徒頭皮上已被劃傷。這時他伸手把刀抓在手中,口中喝著:“什麼人敢暗算二太爺?”俠女上官貞喝聲:“狂徒,你出來領死。”匪徒聽到是後窗有人發話,他一回頭,上官貞的第二粒太極珠也跟著打到。這一粒正奔他麵門,他緊自往下一低頭,但是已經閃不開,就在天庭上打了一個正著,立時他頭頂上腫起一個大包。這匪徒幸而是已然被傷,他聳身一縱,上了條案,口中卻喊著:“於老三,還不亮青子動手?房後有人了。”他隨手把窗扇抓住,伸手猛然地把這窗扇一帶,哢嚓一聲拉了下來,回手一甩卻把這窗扇向後甩去,他一縱身,躍出窗外。外麵給這匪徒巡風的同黨聽他這一喊房後有人,已經飛身躥上房坡。這時,俠女上官貞也把背上的白虹劍亮出來,翻到正房屋脊上,跟上房來。這匪徒見正房上現身的是一個女流,不覺把膽量放大,嗬斥道:“你是什麼人?敢破壞你於三爺的買賣。”俠女上官貞尚沒答話,屋中那個匪徒頭上受傷,更是痛恨十分,也提刀縱上房來,腳蹬簷邊,他早懷惡意,掌中執著一支鋼鏢,一照麵一聲不響,一揮手向俠女的胸前打去,手上還是用的十足力氣。俠女一聲冷笑,掌中劍輕輕往外一撥,把這支鏢打落到房坡上,向這匪徒嗬斥道:“狂徒站著,你們這兩個萬惡的綠林人,要劫奪這種人家,已不是江湖上好朋友所為,更要做欺天滅理的事,你就認為江湖道上沒有處置你們的人麼?不肯認罪領死。這類良善人家,不要你們這種惡人的血汙了人家的清白。不服的隨我來。”說罷,不等他兩人答話,俠女上官貞轉身飛縱,已從上房的後坡翻到小房上。這兩個匪徒見已經到手的買賣,被這位俠女攪散,並且受傷,哪肯甘心?喝道:“好。”兩人隨後追趕了來。俠女上官貞是故意地把這兩個匪徒引出宅子,因為這種良善人家,又沒有男子,在他家中處置這兩個匪徒,頗有不便,故此安心把他們引出鎮甸外。

上官貞翻出這所宅子,順著民房上往西引著兩個匪徒來到鎮甸外。這一帶是一片荒郊,俠女上官貞倏然轉身站住,用手一指道:“小輩們,報上名來,我要為江湖上除此惡徒。你們寄身綠林,已是俠義門中所難容,更這般欺淩孤弱,欺天滅理,對於這種可憐的孤女,竟妄加以暴行,你們真是禽獸不如。想放你們逃得活命,須跪在這裏,對天盟誓,從此痛改前非,一生不再做這種惡事,我放你們逃命。敢違背我的話,今夜就是你們報應的日子到了。”在屋中動手的匪徒嘻嘻的一聲冷笑道:“你是什麼人,敢說這種狂言大語?侯二爺從入江湖以來,就是為所欲為,從沒有人敢攔擋我的好事。看你這情形,定是手底下有兩下子,我侯元化雖則年歲比你大些,但是我還沒成家立業,正好找你這麼個有本領的女流,跟侯二太爺成雙配對,咱們是一雙兩好。我和你好說好道,你是趕緊答應,你隻要叫我多費手腳,別說二太爺先給你一個下馬威,給你點苦子吃,也叫你嘗嘗二太爺手底下是什麼滋味?”他這種穢語汙言,俠女上官貞哪裏聽得下去?罵了聲:“江湖敗類,你這叫惡貫滿盈,我給你一個現時現報,也叫你看看世界尚有天理。”她說到這,白虹劍早已出鞘,往前一縱身,已到了侯元化匪徒麵前。俠女掌中這口劍,雖然不是什麼寶刀,但也是純鋼打造,算得一口利器,往前一探身,這侯元化心裏也是一驚,他往旁一縱身,口中喝道:“既想動手,今夜你死我活,侯二爺絕不會在你這女流之輩手底下栽了。你究屬何人名下?可敢在侯二爺麵前報名麼?”俠女上官貞道:“萬惡狂徒,俠女的姓名本不屑告訴你,隻是叫你死個明白,我乃俠女上官貞。小輩們,你們也報上名來!”這侯元化道:“二太爺們在江湖南道上,小小的有個名兒,我叫飛毛腿侯元化,他叫花刀於成,這總叫你死個明白。”俠女上官貞知道,這全是下五門的綠林,留著他們全是江湖上的大害,這種東西們無可感化。劍走輕虛,猱身而進,往前一欺身,右腳往前一點地,左足在後,白虹劍在自己胸前著,左手掐著劍訣,往外一探右臂,“仙人指路”式,直往這飛毛腿侯元化的胸前點去。侯元化見俠女上官貞一亮招,手底下是真快,人到,劍到,招到,自己往左微一斜身,掌中刀迫腕子,刀刃向上往後一帶,硬往劍上掛來。俠女身形往回一縮,劍尖往下一沉,玉腕輕翻,劍招驟變,反手刺紮,點小腹掛兩腋,招數是真快。這飛毛腿侯元化急忙往後一撤步,刀往下一沉,由右往左往劍身上橫撩,但他已經晚了一招,已被俠女上官貞的白虹劍劍尖掃在右腿,雖則閃避得快,他的刀已經封到,可是中衣已劃破,腿上已被劃傷。這時,他的同黨花刀於成已經從上官貞背後襲到,遞刀往俠女上官貞背上便紮。這匪徒身式還是非常輕靈,手底下還是真準,他的刀遞到,算是把飛毛腿侯元化的命救了,若不然,上官貞的劍下已足可以了卻他的性命。俠女上官貞已覺察背後這匪徒暗算,這一動手,雖然連遞了兩招,俠女是原式沒動,這時左腳在後,往自己的身右邊一探。猝然一擰身,這柄白虹劍已經是“蟄龍升天”式倏然從下往上一翻,這花刀於成所遞過來的刀被俠女上官貞撩了個正著,噓的一聲,火星四濺,把他的刀已經削傷。這於成驚魂千裏,往後一縱身,來得快,逃得快。俠女上官貞哪還容他走?身隨劍走,跟蹤追趕過來。飛毛腿侯元化雖則腿上受傷,知道若是不和這俠女拚個最後高低,也不易逃出她手去,腿上雖則受傷,好在傷痕不重,掄刀二次追過來。俠女上官貞已和花刀於成動手,這兩個匪徒兩口刀雙戰上官貞,這時,手底下誰也不肯再容情。這兩個匪徒武功本領還是真受過真傳,這兩口刀上下翻飛,崩、紮、窩、挑、刪、砍、劈、纏,是一招緊似一招,一式緊似一式,全往致命處下手,手底下全不肯留情。俠女上官貞不願和他們竟自糾纏,也把手底下的招數展開。上官貞這趟太極劍,是家傳的絕學,點、崩、截、挑、刺、紮,劍點上實有獨到的功夫,吞吐撒放,封攔刺擊,有輕靈、沉實、巧快、穩健之妙,真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伏如處女,動如脫兔,靜如小嶽,行似江河,變化處如電光石火,緊妙處如沉雷驚天。這種劍術,這兩個匪徒,哪裏還是敵手?這兩人勉強應付走了十幾招。俠女上官貞正在一劍向花刀於成劈去,這飛毛腿侯元化見有隙可乘,運足了臂力,一刀向俠女上官貞的腰上紮來。這一刀若是被他傷著,休想逃得活命。這次上官貞追趕於成,已提防到背後,劍劈出去,花刀於成已縱身逃開,飛毛腿侯元化的刀到。俠女上官貞右手的劍往前麵探,左手的劍訣正伸在左肋後,容待飛毛腿侯元化的刀到,已經堪堪紮到自己的衣服上,猛然地身軀往起一拔,左足點地,身形一個“鷂子翻身”,已經從右往後轉過來,閃的這一刀,閃得可是真險,身形可是砍近他的刀鋒半尺,雖則把後腰閃開,這一翻身,自己的右肋仍然貼著他的刀尖了。可是掌中的白虹劍已經從上微斜著往下一落,是正斬飛毛腿侯元化的雙臂。這侯元化拚命地往下一俯首,跟著一擰身,往後縱出去逃命。但是俠女上官貞哪裏還能容他再走開?掌中劍“蒼龍歸海”,往下一翻,向侯元化的雙腿上削來。他拚命地往外一縱,隻把左腿閃開,這一劍哧的一聲,這飛毛腿侯元化一聲慘嚎,身軀摔了出去,倒在地上,這條腿全被劍砍斷。花刀於成見侯元化已經毀在上官貞的劍下,他不顧一切地奮身一縱,躥了過來,舉刀惡狠狠往俠女上官貞的背後便劈。俠女上官貞劍傷侯元化之下,覺得背後風聲撲到,知道這個匪黨依然不肯甘心,往起一長身,右足點地,左手的劍訣招到自己的眉際,“金雞獨立”式,微往後一擰身,花刀於成的刀已經探著俠女上官貞的右眉頭劈空。上官貞的劍已經翻過來,向他的右肩頭點去。花刀於成把刀往下一沉,想用翻身橫斬。可是俠女上官貞一聲輕斥,掌中白虹劍“腕底翻雲”已到了他的頭上,這還算劍下留情,輕輕一顫劍尖,哧地把花刀於成的左手削掉,連他的左肩頭也被割傷。這於成一聲怪叫,扔刀手撫著傷口,拚命地躥出去,也摔在地上。俠女上官貞把劍柄往上一提,劍尖向下,劍尖上所沾的血立刻盡流下去。這於成按著左手,血流如注,不住地哎喲。俠女上官貞厲聲嗬斥道:“賊子,今日我上官貞算是慈悲你等,留你這兩條狗命,叫你知道任意作惡終有報應,那萬惡淫徒右腿已斷,這一世叫他做了廢人,你這匹夫削去一手,算是留了記號。從此痛改前非,脫離綠林,尚可叫你多活幾時,隻要怙惡不悛,你早晚逃不開上官貞的劍下。這裏是一個荒郊野地,逃不逃任憑你們,我上官貞沒有工夫和你們耽擱了。”說罷,翻身縱躍如飛,仍然趕回黃花驛的鎮甸。自己不放心邱家的孝女邱靜嫻,仍要趕奔她這住宅,翻牆而入,直奔她這後院,已經隱隱的聽得一片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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