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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春羽

第十回 收虎兒員外仗義 捕鷂子班頭失機

說著一拉鄭家燕,撒腿就跑。鄭家燕這時候也瞧明白了,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葛培仁約了些種莊稼的人趕到。鄭家燕一把揪住葛天翔道:“咱們跑什麼?咱們本來無私無弊,這一跑倒讓人家起了疑心,反而不好。”

葛天翔一聽,隻好止住腳步。這時候葛培仁就趕到了,一把揪住葛天翔道:“你這孩子,放了學不回家,滿處亂跑,是怎麼回事?”

葛天翔一聽,趕緊賠著笑道:“爸爸,您別生氣,您聽我告訴您。”遂把放學回家,如何看見兩瘋牛鬥在一起,如何多少莊稼人不敢向前,如何來了一個孩子,把牛如何弄倒,自己因為這個小孩兒所以追了下來,並沒有到旁的地方去,全細說了一遍。

葛培仁點點頭道:“那麼那個孩子呢?”

葛天翔用手一指道:“爸爸您瞧,不就是那個孩子嗎?”

葛培仁一看王天朋,真是又黑又胖,不由起心裏就愛,又一看那座窩棚,便尋思了尋思,才走向前去向那個老太太作了一個揖道:“這位老大媽您是從什麼地方來?要到什麼地方去?您怎樣不進村子在這裏吃苦?這個地方太僻,我們也沒有來過,也不知您在這裏,實在是對不過。老太太要是不見外的話,請您到村子裏頭住去,我們家裏雖沒有大房,可是還能勻出一兩間小房來給您住,省得您住在這裏什麼全不方便。”

老太太一聽,笑了笑道:“這位大哥可別那麼稱呼,我們原是個落難之人,漂流無定,原想在這裏住個三天兩天就走道,沒想到在這裏一住,覺得山清水秀,地方又安靜,便懶了腳,一住住了有半年多了。沒有想到今天驚動了當家的,當家的這番意思我們全領了,不過我們再待一兩天就要走了,也不便再去打攪去了。”

葛培仁一看老太太的神氣、說話的意思,全是上等人的派麵,心裏先高興,又加上天生來好義成性,看老太太這種神兒,又聽說是落難之人,便一發想請老太太進村子裏去,便又笑了笑道:“老太太您別拘泥,您就是待不住,也可以進去住兩天,省得將來叫人家笑話我們這個村子不會做人。”說著不由老太太再行分說,便向那些莊稼人道,“眾位幫個忙兒,過去幫著把那些東西全給歸撥歸撥。”

葛培仁在村子裏人緣最好,大家一聽,全都答應一聲,也不等老太太再說什麼,自然就把窩棚裏的東西全給拿了出來了。人多好做活,一會兒就把那些東西全給捆綁好了,你拿兩件,我拿兩件,先就走下去了。

老太太也並不十分攔擋,便向少婦道:“既是這裏當家的這樣熱心,走,咱們就去打攪兩天吧。”少婦應聲是,便都隨著葛培仁,一直往村裏走去。

這時葛天翔早跟王天朋鄭家燕三個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了,葛天翔向王天朋道:“你剛才揪那個牛,是怎麼一股子勁兒?你能教給我嗎?”

王天朋搖搖頭道:“不行,我奶奶跟我說過,不許跟人家說我從前練過,如果說出來讓我奶奶知道,就得把我打死,我不敢說。”葛天翔一聽,那也就不便再問了。

說話的工夫,已經進了村口,葛培仁道:“老大媽,您慢一點兒走,我先回去送一個信兒,您瞧好不好?”老太太一點頭,葛培仁就頭裏走下去了。

就在這麼個工夫,鄭家燕猛然一揪葛天翔道:“熊兒哥哥,你看咱們老師也來了。”

葛天翔一看,可不是周坦也來了,心裏想著,何不趁著我父親沒在眼前,我告訴老師,叫老師多收一個徒弟?正要上前,卻見周坦忽然哈哈一笑向前緊走幾步,到了老太太麵前,咕咚一聲,雙膝跪倒道:“王大嬸兒,您老人家什麼時候也來到此地了?”

老太太一看周坦,一伸手就把周坦拉起道:“你就是坦兒嗎?好孩子,自你走後,你哥哥就讓人家給抓去了,要不是因為這,我們婆媳還不會逃到此地呢!”

周坦一聽,一聲怪叫道:“王大嬸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老太太道:“坦兒,你哥哥他叫人弄走了,直到如今,生死不明……”

一句話沒說完,周坦哎呀一聲道:“哥哥呀,我害了你了!”說完放聲大哭。

這一來,可把這些看熱鬧的給嚇壞了,不知這位老太太怎麼會跟周老師熟,又不知周老師為什麼放聲大哭。反是老太太向周坦道:“坦兒,你也不用哭了,這都是他前世注定,咱們娘兒們能在這裏遇見很是不錯。”

這個時候葛培仁把大奶奶李氏也接來了,過去給老太太請安行禮。周坦可就過來了,笑著向葛培仁道:“葛當家的,來來,我給您引見引見吧,這位老太太姓王。”

葛培仁趕緊過去,稱呼王老太太。王老太太一笑道:“這位大爺不必多禮,我們到這裏來攪你,怎麼倒好討您的禮?”

周坦又向那少婦一指道:“這就是王少奶奶。”

葛培仁李氏過去要行禮,這位少婦一笑就躲了。李氏道:“走吧,咱們去家裏坐著吧。”

葛培仁告訴那些街坊,把東西全都運搬自己家裏,又謝了眾人,大家自去。忽然少婦哎呀一聲道:“虎兒,你看我那條扁擔沒有拿來吧?”

王天朋四下一看道:“沒有拿來。”

少婦道:“等我去取一趟吧。”

葛培仁道:“一根扁擔算不了什麼,我煩個人去一趟,取回來更好,取不回來丟就丟了,也不要緊。”

少婦一搖頭道:“那可不行,我非得去一趟,要不然叫虎兒去一趟吧。”

王天朋答應一聲往外就走,葛天翔、鄭家燕跟著也走出去了。

王老太太向周坦道:“你怎麼會也來到此地?怎麼今天會那麼巧碰上了?”

周坦道:“我來這裏,原也不是無心,隻因聽了方胡子的話,他叫我來一趟。他說這裏有個大根底的人,叫我來把他請走。我到了這裏,始終還沒有辦。前兩天念一又來催我來了,也不知是因為什麼,這次隻是猶疑不決,一直到了現在,我還沒有預備怎麼辦。今天我聽大家說有個小孩兒,力解雙牛,我還真沒有想到,會是你和大嫂來到這裏。”

老太太點點頭一張嘴,仿佛要說什麼,還沒說出來,又收回去了。葛培仁預備好了酒飯,算是請王氏婆媳帶謝老師。酒菜將擺好,葛天翔同鄭家燕王天朋全進來了。隻見王天朋扛著一條又粗又扁又黑又亮的扁擔,葛培仁就不高興,向葛天翔道:“你這孩子就是懶,既是一塊兒去的,你為什麼不把扁擔扛來,反要別人扛,你是什麼意思?”

葛天翔一聲兒沒言語,葛培仁過去接那條扁擔,王天朋往後一閃,葛培仁以為孩子客氣,搶一步伸手一奪,小孩兒背膀兒可就吃不住勁了,往下一滑,葛培仁哪裏知道,連身子曳得都往前一歪,手上一吃不住勁,當啷一聲,扁擔就掉地下了,原來竟是一根鐵的。這一來可把葛培仁給嚇了一怔,心裏想怎麼會是這麼一根鐵扁擔,一個小孩兒就拿得動,這兩個大人不用說更拿得動了,這個可是麻煩,我怎麼把這麼兩個人給讓進來了?又一想可不得了,周老師既是跟這些位也認得,說不定還許是跟他們一道兒的,這可怎麼好?心裏想著,嘴裏還不能不敷衍著,一邊斟酒布菜,一邊讓吃讓喝,喝了不到半碗酒,猛然聽房上哢吧一聲,周坦站起來,噗的一聲把燈吹了。葛培仁喊聲“不好”,一手拉著李氏,一手拉著葛天翔往屋裏就走。

院子裏就聽見響動了:“周鷂子,你要是個朋友,出頭露麵,咱們可以比畫比畫,你藏在屋裏是什麼英雄漢子?你一刀連殺大小十七條命案你怎麼做的?好朋友,別難為誰,快出來咱們比畫比畫!”四麵八方,地下房上,家夥一片響,葛培仁嚇得都快背過氣去了。

正在這個時候,猛聽外屋一聲喊:“小子們躲開,你家周鷂子爺爺出來了!”就聽嗖嗖一陣響,院子裏人都上了房,當時靜悄悄的連一點兒聲兒都沒有了。

葛培仁這才緩過一口氣來道:“我的阿彌陀佛!”過去摸火種把屋裏燈點起來一看,不由一陣臉紅耳熱,原來方才自己拉的,並不是什麼李氏,反是那位王少太太,那個孩兒也不是葛天翔,卻是那個黑胖小子王天朋,心裏這份兒不是意思,簡直就不用提了。人家那位王少太太,卻是絲毫也不理會,反向葛培仁一笑道:“老爺子您大概嚇了一跳吧?走,咱們快瞧大奶奶去吧。”說著一掀簾子來到外頭屋。一看李氏倒在老太太懷裏,王老太太拿手撫摸著道:“大奶奶不用害怕,不要緊的。”

李氏一看屋裏燈也亮了,葛培仁同著那王少奶奶也走出來了,趕緊站起用手撫著心口道:“可把我給嚇壞了!哎喲,真格的,咱們熊兒到什麼地方去了?”李氏痛定思痛,什麼都顧不得,可就想起葛天翔來了。

葛培仁一看,可不是葛天翔、鄭家燕方才全在屋裏,怎麼會這麼會兒兩個孩子全不見了?急忙往外要走,卻聽頭上有人喊道:“爸爸別著急,我在這裏呢。”說著咚咚兩聲響,葛天翔、鄭家燕全從房頂上蹦下來了。

葛培仁道:“喲!你們怎麼學會了爬梯上高了,這個多懸,一個不留神掉下來,那是鬧著玩兒的嗎?”

葛天翔道:“不要緊,您放心,絕不能掉下來。真格的,周老師他老人家到什麼地方去了?”

葛培仁急忙把手一擺道:“你快別嚷了,什麼周老師?你要說出是他的徒弟,拿不著他一定會把你拿去。”

葛天翔笑道:“我又沒犯法,他憑什麼拿我?”

葛培仁這時候顧不得和葛天翔廢話,隻翻著眼睛,看著王老太太。王老太太就看出這份意思來了,便笑著向葛培仁道:“葛當家的你隻管放心,周坦雖說有人來找他,他絕不會來牽累你,不用說那班人也不會再回來,即使能夠回來,對你也絕不會傷一點兒。”

葛培仁正要再問問周坦是怎樣一個人,到底為的是什麼樣事,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又聽瓦壟一響,跟著屋門一響,從外頭進來一個,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提心吊膽怕見的周老師周坦。本就害怕,一看周坦手裏拿的東西,更是嚇得亡魂皆冒。平常看見周坦,總是和顏悅色,十分可親,今天一看,可不是那個樣兒了,眼也瞪起來了,腮幫子也鼓起來了,不但不覺乎可親,滿臉都是殺氣,十分可怕。一隻手提著一口刀,一隻手提著兩個血淋淋的人頭,滴答滴答直往下流紅血。葛培仁一看,這可糟了,別的不說,這人命關天,這場兒官司就躲不開,心裏著急,可不敢說出來。周坦手裏有刀,一個弄不好,他要一瞪眼,這一家人還經他殺的呀?勉強掙紮著強笑了一笑道:“周老師,您這是從什麼地方把他們給剁了?”

周坦微微一笑道:“葛當家的,您就不用細問了,無論怎樣為難,也不能連累了您。我來到這裏,日子已然不少,一切攪擾您,實在對不過,原想在一起多盤桓些日子,沒想到事到臨頭,刻不容緩。我在這裏時候多了,絕對於您無益,我現在就要走了。天翔天分很高,他將來前程萬裏,既是忠臣,又是孝子,忠孝出於一門一身,實在可喜可賀。我現在要走了,別無可贈,隻有一句話,我可非告訴您不可。我走之後,您可別叫天翔廢讀,如果要是找不著合適的老師,我倒可以給您推薦一位,就是這位王大嬸兒。她老人家不但文學好,武藝也特別高,現在又沒地方可去,您請她老人家教授天翔,那是再好也沒有了……”

剛剛說到這句,就聽窗外有人喊道:“白蓮餘孽,你還敢跑嗎?你家湯老爺已然四下安排好了天羅地網,就算你長了翅膀,恐怕也難逃公道,快快出來讓湯老爺一捆,算是你明白。小子聽明白了沒有,還不快快出來!”

周坦向王老太太說了一聲:“再見,您多保重!”雙腳一跺,嗖的一聲,一斜身橫著一踹,人就到窗戶外頭去了。腳才一跺實地,劈耳夾麵,一刀早到,直取左肩。周坦說聲:“來得好!”側身一閃,刀就走空了,回手一晃,那隻手向前一推,正在那人胸脯上,嗖的一聲,咚咚咚退出去有七八步。周坦又說一聲:“好朋友,不要趕盡殺絕,難道你就沒有看見你們那兩個狗黨嗎?要是不知進退,我可依然是叫你們喪在當時!”說著兩縱已然到了牆外。這些人便也跟著一陣喊嚷,全都跑下去了。

葛培仁聽了半天,一點兒聲兒沒有了,這才放下心來,向葛天翔道:“你跟你媽在家裏陪著客人,我跟燕兒到外頭去打聽打聽。”說著帶了鄭家燕便一徑走出門去,心想這件事可真懸,誰知道他一個教書的先生,竟是作案殺人的強盜,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趁早兒到了村子聯莊會上去說上一聲,是好是歹,也就沒什麼事了。倘若是我現在不說,難道這件事情要是鬧大了,到了那個時候可是我一個人的罪過。心裏想著,便往外頭走。這個會就是幾村子聯在一起,找出幾個人來立的這麼一種公益會,大小有點兒事,可以先不用驚動官府,到會上來說說。會上能夠辦完了,就不必驚動官府了。

葛培仁剛剛來到聯莊會門口,隻見從裏頭慌慌張張地出來一個人,也沒有看見葛培仁,隻一撞正撞在葛培仁身上,哎喲一聲,葛培仁就摔倒。那人一下碰倒了葛培仁,才知道自己走路太急,把人碰倒,急忙用手往起攙扶道:“這是怎麼說的?請起,請起,沒碰著什麼地方呀?”

葛培仁一聽,耳音很熟,便問道:“您不是前村子的郝七爺嗎?”

那人道:“可不是我嗎,您是誰呀?”

葛培仁一聽,這人便是聯莊會上一位管事的郝金生,便趕緊道:“我是葛培仁。”

郝金生哎呀一聲道:“這是怎麼說的?天到這個時候,您要到什麼地方去?怎麼連個燈籠都沒拿呀?”

葛培仁道:“我因為有點兒急事,要到會上去說一聲,沒想到走到這裏會碰上了。”郝金生道:“葛大爺,您有什麼急事,您就說吧,現在東屋裏您可不能進去,有什麼話您跟我說一說,我要看著可辦,咱們就辦;要不是太要緊的事幹脆說,您去辦您的,今天會上還真不能替您的忙兒。”

葛培仁一聽,既然人家不讓到會上去,想必是會上有什麼要緊的事不便讓人知道,不如幹脆就在這裏跟他說一說吧。遂把周坦一切一切全都細說了一遍,臨完告訴他是自己怕事,所以才到這裏來想個法子。

郝金生一聽,哈哈一笑道:“這一來倒巧了,姓周的,大概您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物呢。我告訴您吧,我從會裏跑出去,也是為的這件事,咱們會頭楊二爺副會頭孫八爺可全出事了。”

葛培仁道:“出了什麼事?昨天我還看見他們來著,他們還跟我打聽周老師什麼時候來的?平常出門不出門?我們還很談了會子,今天會出了什麼事?”

郝金生道:“這就是他們兩個,事情還是鬧得不小,你既是說到這裏,也不必瞞著您了。您跟我到會裏去一趟,一看你也就明白了。”說著拉了葛培仁就走。

葛培仁心裏還納悶兒呢,方才不叫自己進來,如今他又拉著進來,到底是怎麼回事?簡直是不明白,跟著走吧,一隻手拉著鄭家燕,就走進了聯莊會。這聯莊會的會址,原是一座夫子廟,裏頭有三間大殿,一邊有兩間小配殿,大殿供的是佛像,兩邊小配殿,那就是這撥兒辦會的住房跟辦公的地方。郝金生拉著葛培仁,不進辦公的屋子,直奔大殿,來到殿前單手一推門,本是虛掩的,吱的一聲,門就開了。郝金生往裏一拉葛培仁,走向佛前,把海燈芯兒往起一提,屋裏當時大發光明。

郝金生用手往旁邊一指道:“葛大爺您看?”

葛培仁抬頭一看,隻見旁邊周倉老爺一把刀上掛著一個人頭,一隻手還掛著一個人頭,全是鮮血淋淋,慘不忍睹,不由大大嚇了一跳。便顫顫巍巍向郝金生道:“這,這,這,是誰?”

郝金生道:“就是剛才跟您提的那二位會頭,楊二爺、孫八爺呀!”

葛培仁道:“這二位是讓什麼人給害了?屍身現在什麼地方?”

郝金生道:“這二位就是讓周老師給害了。”

葛培仁一聽,心裏直蹦道:“這話不是鬧著玩兒的,您可別隨便亂說。”

郝金生道:“那我也不敢。”

葛培仁道:“就憑你一說是讓周老師給害了,就能算是周老師害了嗎?”

郝金生道:“那當然是不能了,我有一個明證,您一看就可以明白,我不是隨便一說了。”說著從腰裏一摸,掏出一張紙條兒來,上頭血跡模糊歪歪擰擰寫著兩行字是“可恨孫楊二人,貪圖賞號金銀,隻為發財賣友,鋼刀之下喪生,周坦”。郝金生道:“這周坦不是周老師是誰?”

葛培仁道:“周坦不錯,是周老師,可是怎麼會跟楊爺孫爺結的仇,我可就不知道了。”

郝金生歎一口氣道:“您看上頭寫得不是明白嗎?這件事我也略有一點兒耳聞,可不準知道對不對。前些日子不是村子裏鬧蛟嗎?周老師跟那個老道把蛟給除了。除蛟的那天,孫爺、楊爺二位也去了。回來時候,兩個人談天,就說周老師有點兒形跡可疑,看他樣兒不像是個教書的,二位說完也就過去了。沒有三天,就有兩個當差打扮的人,到咱們會裏來拜望楊爺孫爺,我在旁邊聽了個清清楚楚,真一點兒也不假,正是在山東也不知在什麼縣當官差的。據他們所說,周老師不但是殺人作案的凶犯,而且還是什麼教裏的教徒。隻因在山東殺了十幾口子,一害怕就躲到這裏。他們是帶了海捕公文,追了半年,才追到這裏,托孫楊二位做個眼線,並且答應給他們每人一百兩銀子。這二位也是見財忘害,可就答應了他們。這個事情足足有兩個多月了,今天忽然那二位又來找楊爺孫爺,可沒讓我聽著怎麼回事。天黑了沒有多大時候,兩個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又約了二十多口子,就到學房去了。我怕是鬧出什麼事來,我可沒敢跟著,在我西配殿上裏炕上一趴,連聲兒我也沒敢出。剛才猛聽見大殿裏有響動,我怕是溜門子的小賊,進來把五供兒偷了去,趕緊我就跑到這邊來了。剛一進門,就聞見一股子血腥氣味兒,把燈提上來一看,可了不得了,楊爺孫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讓人家把腦袋給摘下來了,掛在周老爺的刀上。我連言語也沒言語,我就往外退,到了門口才往外跑,沒想到就碰見您了。我瞧周老師殺的人一點兒錯兒也沒有,這二位是叫老師給殺了,也一點兒都不錯了。”

葛培仁道:“這麼說起來還真有點兒像了,不過還有一點兒事,您還沒說呢。”

郝金生道:“什麼事?”

葛培仁道:“您還沒說那張紙條子是什麼地方得來的?”

郝金生道:“剛才我一忙忘了說了,那張紙條兒就在周老爺那把刀尖兒上掛著來著。”

葛培仁道:“事情已然出來了,您說這可怎麼辦著好?”

郝金生道:“我現在一點兒法都沒有,如果要是不報出去,怕是明天大家一看見死屍,這個官司我可打不了。”

葛培仁道:“這件事您可慢一點兒,您要是一報,這命案可出在廟裏,您可是脫不了沉重。大家硬要瞪眼說是您辦的,那可怎麼好?”

郝金生道:“那我可怎麼好?”

葛培仁道:“主意倒是有一個。你趕緊跟我走,到了周老師書房,看看那裏有楊爺孫爺死屍沒有?隻要找著死屍,咱們往廟裏一送,然後給他來一個火焚,人不知,鬼不覺,就說是他們兩個不留神,燒死在廟裏也就完了。您看怎麼樣?”

郝金生道:“事到如今,我也隻好是這麼辦吧。”

說完兩個人跑出去,一口氣就跑了到書房,打火一看,屋裏不用說是死屍,連周坦那個小包袱都已經蹤跡不見。葛培仁不由哎呀一聲道:“這可怪了!怎麼他預先就知道要出事兒嗎?怎麼連他自己的東西都沒有了?”

郝金生道:“葛大爺咱們還得趕緊找,要是找不著,咱們還可得想法子。隻要讓大家一看見死屍,這事情可就麻煩了。”

葛培仁道:“那麼咱們還是先回去,把那兩個人頭也給拿了出來,多走個三裏五裏的往大道上一扔,我瞧也就可以沒咱們的事了。”

郝金生道:“這個法子也好。”

兩個人撒腿又往回跑,到了廟裏,照直進了大殿,抬頭一看,兩個人差點兒嚇死了一對兒。原來老爺座位旁邊,一邊一個,立著兩個無頭死屍。郝金生一看就要跑,葛培仁一把拉住道:“你先別跑,你細瞧看這個是誰?”

郝金生奓膽一看道:“這兩個我認識,就是楊爺跟孫爺,一點兒也都不錯。”

葛培仁道:“這件事說來也是怪一點兒,其實也沒什麼,一定是那位周坦來時殺了人之後,一次搬運不便,二次又把死屍給運來了。這倒好辦了,咱們方才不是打算把死屍找回來,給他們個火焚嗎?如今不用我自己費事,再好沒有,趁著還沒人知道,咱們找火一燒,燒完了完事,別等有人可就麻煩了。”

郝金生一聽有理,過去把海燈就拿起來了,把葛培仁往外一拉,退到殿外,拿燈苗兒往窗戶上才要點,就聽房上有人喊:“二位不要多累,請您趕緊退出,我好報應這兩個小子!”

葛培仁一聽,正是周坦的聲兒,可就是看不見他在什麼地方,一聽話說得很厲害,趕緊往後一撤步。才下了兩層台階,就見殿後火光猛然一亮,跟著一陣哢吧哢吧聲響。葛培仁趕緊拉了郝金生撒腿就跑,跑到廟外足有二十來丈遠近,回頭一看,隻見金星亂燒,火鴿四竄,這把火就算燒起來了。火才一起,葛培仁一拉郝金生道:“你趕緊進村子報信,就說孫爺跟楊爺二位進殿燒香,不想引著幔子,登時火起,二位逃避不及,全都燒死殿裏。快去,快去!我也趕緊回家,明天有什麼話,咱們彼此兜著一點兒。”

郝金生撒腿就跑,才進村子,村子裏人出來救火的已經快到了,拿著杆子的、鉤子的,抬著水筲、水桶的,全都跑著來了。郝金生一見迎麵就喊:“眾位快一點兒吧,楊爺孫爺全都還在廟裏呢。”這些人一聽,全都跑了下去。

葛培仁趁著這個工夫,可就是回去了,一見李氏、王老太太、王少奶奶、葛天翔、王天朋全在屋裏正說話呢。李氏一見葛培仁道:“你把燕兒送回去了嗎?”葛培仁一聽,哎呀一聲,差點兒沒有嚇倒在地,汗也下來了,話也說不出了。李氏一看神色有異,便急問道:“你怎麼了?”

葛培仁道:“壞了,壞了!我把人家孩子給丟了。”

葛天翔一聽,就急道:“怎麼會丟了?難道您半道兒上遇見什麼事了?”

這時李氏也急了道:“你看你什麼事都是沉不住氣,家裏本來就夠熱鬧的,你又把人家孩子給弄丟了,這要人家大人一問,可怎去找他家去說?”

葛培仁道:“你先別著急,剛才事情一忙,把他忘了,他也許還在那裏等我呢,沒跟我去。好在一個村子裏,這裏沒他,我還可以到他家裏去找他去,八成兒他是回家了。”

說著邁著步要往外走,前腳才一出屋門,外頭有人迎著一橫道:“葛大爺,你可倒好,把我往街上一扔,您也不管了。外頭火也著起來了,我家也回不去了,您倒回到家裏來了,這是哪裏的事呀。”

葛培仁往後一退,後麵跟著一個小孩子,不是別人,正是放心不下的鄭家燕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葛培仁趕緊一把拉住道:“好孩子,差一點兒沒把你給弄丟了!好孩子,沒嚇著你呀。”

鄭家燕微微一笑道:“我一點兒都沒嚇著,還有人托我給您帶了一封信兒,給您瞧瞧。”說著從腰裏掏出一封書信。一看皮兒,葛培仁兩隻手不住哆嗦開了。

正是:

多少稀奇古怪事,全在方方寸紙中。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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