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嶼在我對麵的位置坐下。
那是他以前最喜歡坐的位置。
他說,這個角度看我烤串的樣子,最好看。
“給我來十串羊肉,十串雞翅,一盤烤茄子,兩瓶啤酒。”
他點的,全是我們從前最常吃的東西。
我沒說話,轉身從冰櫃裏拿出食材。
“老板娘,那不是劉嶼嗎?”
熟客張哥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我。
“嗯。”
我淡淡應了一聲。
“他真是你前夫?”
“嗯。”
“乖乖,那你可發了!讓他賠你個千八百萬的,下半輩子不愁了!”
我笑了笑,沒接話。
把肉串在烤架上鋪開,熟練地撒上第一遍調料。
炭火很旺,肉串很快滋滋作響。
就像我們年少時的愛情,炙熱,濃烈。
我和劉嶼是同學。
他在迎新晚會上唱了一首自己寫的歌,轟動全校。
我不是被他的才華吸引的,而是晚會結束後,看見他一個人在後台,小心翼翼地把一把破舊的吉他裝進琴箱。
那專注又珍視的樣子,讓我心頭一動。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孤兒,學費和生活費全靠自己打工掙。
而音樂,是他貧瘠生活裏唯一的光。
我主動追的他。
每天給他送飯,去他打工的酒吧等他下班,在他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時,對他說:“劉嶼,唱歌吧,我養你。”
他紅著眼眶,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文婧,你等我。”
畢業後,我們沒像其他同學一樣去找工作。
而是用我父母給我的嫁妝錢,盤下了學校後街這家小店。
白天我們一起去市場采購,穿串,打掃。
晚上,我負責烤,他負責招待客人,收錢。
生意很好,雖然辛苦,但每天看著營業額一點點上漲,就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那段日子裏,空氣都是甜的。
他會在我烤串時,從背後抱住我,親昵道。
“老板娘,辛苦了,賞一個吻唄。”
我就會偏過頭,讓他的吻落在我的臉頰上。
油煙和汗水,都變成了幸福的催化劑。
我們很快結了婚,沒有婚禮,沒有鑽戒,隻是去民政局領了個證。
拿著紅本本出來的時候,他把我舉起來轉了好幾個圈。
“文婧,我有家了。”
那一刻,我以為我們會這樣,一輩子守著這個小店,過著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但燒烤店的煙火,終究困不住他想飛的心。
生意步入正軌後,他重新拿起了吉他。
每天打烊後,他不再是抱著我,而是抱著吉他寫歌到天亮。
店裏的客人,成了他第一批聽眾。
大家都誇他唱得好,說他不當明星可惜了。
他眼裏的光,漸漸變了。
不再是看著我時的那種溫柔滿足。
而是一種......渴望,一種對更大舞台的野心。
我們開始有了第一次爭吵。
“劉嶼,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店裏生意穩定,我們年底就能攢夠首付,買個小房子了。”
他放下吉他,皺緊了眉頭。
“好?文婧,這就是你想要的‘好’嗎?”
“每天守著這個油膩膩的店,數著一把一把的零錢,這就是你的人生追求?”
“這有什麼不好?靠自己雙手掙錢,踏實,安穩。難道非要去追那些虛無縹縹緲的東西嗎?”
“虛無縹緲?”
他提高了音量。
“在你的世界裏,夢想就是虛無縹緲的嗎?”
“文婧,我們不一樣。”
那晚,我們第一次背對背睡覺。
我聞著他身上陌生的、屬於夢想的凜冽氣息;和他身上我熟悉的、屬於我們生活的煙火氣,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慌。
啤酒和烤串很快送了上去。
他拿起一串羊肉,咬了一口。
“味道沒變。”
“還是從前的味道。”
我坐在他對麵,隔著一張油膩的桌子。
“食材沒變,調料沒變,做法沒變,味道自然不會變。”
“變的是人。”
他沉默了,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也給我倒了一杯。
“文婧,我們......”
他想說什麼,但被我打斷了。
“劉嶼。”
我看著他。
“如果你是來敘舊的,我很歡迎。如果你是想談別的,那不好意思,我打烊了。”
他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眼裏的情緒很複雜。
最後,他把那杯酒一飲而盡。
“好,我們敘舊。”